名家散文 || 白喜事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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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散文 || 白喜事

名家散文 || 白喜事作文

清明是農曆種瓜點豆的節氣,也是祭奠亡靈的日子。生與死,從來是連接在一起的。婚喪嫁娶,在鄉下有紅白喜事一説,紅喜是娶媳婦嫁女娃滿月,喪葬原本是一樁悲情之事,鄉人卻達觀地稱其為白喜。這樣既告慰死者又為生者寬心,自古人生誰無死,舊的去了,新的來了,自然規律使然。

去年秋裏雨水多,人們都出不了門,下不了田,呆在家裏歇息。母親説,今天七月二十八,是你六爺生日。六爺在我小時候就是近鄰,人威嚴,心底卻仁慈。他手巧,曾給我做過一把木頭手槍。多年後,溝裏的土窯換成了塬上的磚窯,六爺還是我家的近鄰。前幾年回來,還見他拄着枴杖來家裏,我把整理好的族譜給他一本,他硬是丟下十塊錢説是份子錢。六爺當了半輩子鰥夫,把三兒兩女撫養成人,活了八十多歲。

過世快三年了,給亡人過生日,是老家的鄉俗。母親吩咐我帶了一百火紙,去六爺家。我戴了草帽,走過泥濘的巷子,進了六爺家的門樓。物是人非,他老人家種的葡萄很繁,窯院乾淨敞亮,人卻被定格在祭台上,其貌相莊重肅穆。窯內外已經來了幾十人,有爺爺、叔叔輩的,也有同輩人,遠嫁的老姑、姑姑幾十年都沒見面了。村裏的小字輩,大多叫不上名字,沒説上幾句話。我給六爺敬上一支香,問候一起來“吃湯水”的長輩。雨還在下,墳地裏粘,就改在屋裏燒紙。六爺的大兒子我叫大大,他一襲白孝衣,按他的指令,人們動作一致,作揖,磕頭,跪倒了一大片。火紙點燃,紙灰紛飛,爺爺輩的老人説了一句,六老拾錢哩。

六爺的兒女開始號啕大哭,讓眾人不禁濕了眼圈。有人在一邊説,人到老年,六十告老還鄉,七十兒孫滿堂,八十曬曬太陽,九十躺在牀上,一百掛在牆上,生的偉大,死的恓惶。恓惶是土話,有同情悲憫的意思。恓惶的六爺啊,我想起了他老人家在世時的種種情景。六爺的口頭禪是“有你娃想起的時候哩”。我心裏説,六爺,你孫子我現在想起你了。

稍後,眾人入席,分男席女席,有酒有肉有白蒸饃,氣氛由悲傷轉為輕鬆,相互開着玩笑,扯開了摘花椒摘蘋果的話題。過兩天就是白露節氣,離種麥不到20天了。

我到西安住了十多天,再回到老家園子時就聽弟媳説,梅娘過世了,前幾天埋的。我的眼前即刻出現了梅孃的模樣,一頭白髮從未染過,很富態,總是笑笑的,端莊而精明。她應該是與我同歲,五十有八,怎麼就突然不在了呢?上回在老家,六爺生日,我在院子裏看見她在忙活,打了個照面,竟成了最後的辭別。

梅娘從小叫梅兒,在做小姑娘的時候我就認識,聰穎的大眼睛,很白淨,常跟她婆從西塬上遠遠地來走親戚。那時,住在大槐樹底下,我家與堂叔父家一個大樓門出入。堂叔父是六爺的大兒子,十五歲上離娘,大我兩歲,一起玩大,後來他當了兵,復員後在煤礦上公幹,早早退休回了老家。記得他娶梅娘時,六爺把二門道里的舊豬圈拆了,箍了磚窯,成了洞房。他們有了一兒一女,兒子遠在青海打工多年,堂叔父與梅娘把孫子帶在身邊有五六年了。女兒嫁到鄰村,來往還算方便,一家老小有個照應。

在村上人眼裏,梅娘勤快孝順,和氣待人,言語不多,把患病的公公伺候到八十多高齡,養老送終,是難得的好媳婦。有回,我與堂叔父説起六爺的威嚴。我説,聽説你多年來工資都是交給六爺的,梅娘半百的人了,臨趕集走還滿村找六爺領錢?堂叔父只是説,反正你六爺人家是厲害了一輩子。

第二天趕上梅娘出七,我繞過巷子到了堂叔父家。一進門,我點了一炷香,磕頭,作揖,送梅娘遠行。坐下來喝茶,我問堂叔父,怎麼沒設梅娘遺像,他説,來不及。梅娘身體一向還好,只是患有高血壓,吃藥維持,那天到溝裏跑了兩趟,摘南瓜,掰包穀,晚上正剝包穀,身子一仰,就啥也不知道了。送到醫院沒救下。梅娘從嫁到老槐樹底下,不到40年光景。

村上近年死的老者不少,也有少者,讓人悲愴不已。我年邁多病的父親聽説梅娘不在了,用吐字不清的言語説,娃們沒受難過,歇到涼處去了,也罷。梅娘一手拉扯到五六歲的孫子説,我婆不在咱窯裏睡了,睡到咱地裏去了。母親説,人恓惶的,是一輩換一輩,老一輩不去,新一輩不來,自古都一樣。是的,近年村裏娶親嫁人的晚輩有多少人,數也數不過來,今日娃滿月,明日娃過歲,行門户吃酒席的事兒也稠了。

生老病死,四季輪迴。生生不息的鄉土,冬天一過,春天就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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