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隨筆:最亮的那顆星星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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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隨筆:最亮的那顆星星

散文隨筆:最亮的那顆星星作文

奶奶叫徐細娣,這個名字烙着深深的時代烙印。據奶奶説,她的父母生下她,一看是女孩,很是失望。出於對男孩的渴望,給她取下這個名字。“細”同“希”,“娣”同“弟”。果然,奶奶後來一下子擁有了四個弟弟。奶奶生了四個子女——三個兒子,一個女兒。我爸是老大。老二——我的大叔,因心臟病在三十五歲那年去世了。奶奶每每説到她的二兒子,淚水總是在渾濁的眼裏打着轉兒。小時候,我貪玩,特別受不住河水的誘惑,總是偷偷地溜下河去,光脱脱地和夥伴們一起嬉戲,暢遊。溺水事件在我們這樣的農村並不新鮮,失去孩子的家長哭天搶地。一天,奶奶對我説,春,你可不能下水啊。

奶奶前天在河邊幹活的時候看見河裏有一個大南瓜。這大南瓜突然就變成了一個“水沙貓”(本地土話大抵如此),把河邊洗澡的牛都拖下水去了。我怔住了,冷汗直流——能把牛拖下水,得有多大的力氣啊。於是,走到河邊,心裏就發怵,再也不敢輕易下水。長大了和奶奶説及此事,她呵呵笑着説:“得虧我想出了這個法子呢。”九歲的時候,我的腳被燙了,整個腳踝都紅腫了起來,細嫩的皮膚滲出了細小的水泡,用手一摸,那層皮膚就像粘上去似的,整個片兒地撕了下來,鮮紅的肉露了出來,沾着血絲的水四溢橫流。我疼得哇哇大哭。奶奶一邊抱住我,一邊“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淚。她馱着我到村醫那去上藥。

晚上回來,抱住我的腿,一宿的無眠。 十一歲的時候,在一個大孩子的慫恿下,我偷了舅爺爺家四角錢。舅爺爺發現了,大發雷霆。他追到奶奶家,朝着我咆哮着:“春也太不懂事了,這麼點大的孩子就知道偷錢。”我如受驚的小鳥,躲進了奶奶的懷裏。奶奶緊緊地抱着我,“你也知道春是孩子,怎麼能這樣説他。誰小時候不犯個錯啊?知道改不就行了嗎?”她狠狠地説了一通她的弟弟。舅爺爺怏怏地回去了。“春,下次咱可不許這樣了哦,缺錢,就跟奶奶説,只要合理,奶奶都答應。

”她拉着我的手,嚴肅地説。我狠命地點着頭,再也沒有犯過。對奶奶打擊最大的是父親的突然離世。那一天,我捧着父親的骨灰盒,走在回村的路上。遠遠地就看見奶奶坐在路口。她沒有悲悍地哭泣。乾涸而渾濁的雙眼如枯竭的河流,無神地凝望着遠方。她的面頰灰暗、蠟黃,額頭的溝壑再次被無情的利刃一刀刀剮過。我走近她,跪了下來,止不住地嚎啕大哭。她扶住我,站了起來。“春,起來,爸爸走了還有奶奶呢!”這是我聽過的,最充滿力量的話語。她沒有在我面前哭過一次。“要是你爸爸在就好了。”很多次歡聚的場合,她會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語,然後別過臉去……事實上,我不止一次看見奶奶悄悄地來到村子最北邊,在一個廢棄的牆角處,抓住牆頭,聳動着肩頭,沉沉地嗚咽着……父親留下的老屋實在太漏了,根本無法居住。

工作單位的宿舍,條件要好很多。奶奶是不同意我搬走的。她説,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想你怎麼辦。是的,她老人家已經快八十了,腿腳遲鈍,走長的路程已經力不從心。一連幾天,奶奶都冷着臉,沒有搭理我。我心裏很不是滋味。沒想到奶奶會爬上我家的屋頂,修葺房子。她吃力地端來梯子,緩慢地攀上屋頂,趴在上面,掀開斷裂的,沾着黑黢黢塵土的瓦片,塵煙四起,嗆人眼鼻。她邊咳嗽邊把碎瓦碼齊,挪向屋頂中央(那裏有多餘完整的瓦片)。她像一個緩慢移動的蝸牛,眯着眼、弓着背,手腳並用。只是很短的距離,她停下來,騰出一隻手來,捶一下腰,喘一口氣,揩掉溜進眼裏的汗水,繼續移動。每前進分毫,都耗盡她畢生的氣力。屋頂“咔嚓咔嚓”的聲音匯成深沉、厚重、雄壯的生命之歌,每一個音符都流淌進我的心裏,震顫我的心靈,敲打我的靈魂。她,一身的汗水,淋濕了衣衫。白髮如一面旗幟,在空中飄飛,直刺入人的眼睛。

我想喚她下來,可,嗓子眼已被塞住,發不出聲音,只有淚水潸然落下……我和媽媽還是搬家了。搬家那天,奶奶始終沒有出現。我站在小叔叔家的水泥地上,向叔叔的門口張望,希望能看到她老人家的身影。可是,沒有。大門緊閉着,不透一絲的縫隙。門中間兩個古銅色的鐵環孤零零地懸掛着,像兩隻大眼睛,平靜地看着人世間的冷暖。我久久地站立着,期待地站立着,呆呆地站立着……轟隆隆的拖拉機,載着我們出發了。在濃濃的,嗆人的粗煙裏,我們漸行漸遠。突然,我看到了奶奶的身影。她就站在村口,她正向我們深情地凝望,她眼眸裏的淚光在陽光下閃耀……我抓住拖拉機駕駛艙後面的鐵欄杆,“哇”地大哭了起來。第二天一大早,我剛準備出門,就遇見了奶奶。她臂彎裏挎着一個竹籃,裏面躺着滑溜溜的雞蛋。幾公里的路程累得她氣喘吁吁,臉色發白。“春,喏,奶奶送幾個雞蛋過來。你啊,也別太省着,身體最重要。”接過籃子,淚,又一次盈滿了我的眼睛。每次回老家看望她,她總是樂呵呵地笑着,走進廚房,坐到灶膛前,升起了火,裊裊的炊煙升起。不一會兒,她揭開鍋,“春,來,奶奶給你熱了好吃的。

”我津津有味地吃着,她笑呵呵地看着,滿眼的疼愛。我結婚了。她臉上的褶皺綻開成了花朵。九月,丹桂飄香的季節,我和妻子來看望她。她執意架着梯子,把竹籃掛在肩頭,爬上柿子樹,不顧“洋辣子”的叮咬,喘着粗氣摘下一顆又一顆火紅的柿子。“回家就吃哦,這個東西放時間長了就會壞的。”她叮囑着妻子,眼睛裏裝的都是喜愛。奶奶八十六歲的時候得了癌症。癌症的病痛就這樣地折磨着瘦弱的老人。她全身幾乎沒有肉,蠟黃的皮膚就像是貼上了面頰。我抱着她,她瘦小的身子輕如棉絮。疼痛如刀割般地襲來。她不會在親人們面前呻吟,咬着牙,冒着汗仍擠出微笑。我説,奶奶,過了這一關啊,您能活到120歲呢。她氣若游絲,每吐一個字都用上了全身的力氣,“我啊,還要給重孫講“水沙貓”的故事呢。”奶奶終究是走了,走得恬靜、安詳。她就這樣輕輕地走了,留下孫子無盡的念想。時間永遠定格在八十六歲。這世間沒有純粹的快樂,她總是伴着煩惱和憂愁。這世界沒有永恆。我常常透過薄霧般的月光,凝望着綴滿星星的夜空。這燦爛的星辰裏,最閃亮的一顆肯定是奶奶變成的,她正眨着眼睛,向我凝望,向我祝福,向我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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