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樹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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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蕭瑟的蒼涼,往往引起我們對春天的美好回憶;倏然而至的晚年,則戀戀不捨那早已遠去的少年時光。在這萬物凋零落葉紛飛的季節,那麼多往事湧上心頭,而其中最鮮明的就是打樹葉。

打樹葉

打樹葉是我們這塊土地上的方言,就是用長杆把樹上本不該落的葉子打下來。

我家老宅門前有一棵樹,是開花如米、結果如豆的國槐。它樹身不算高,但樹冠足夠大,比碗口還粗的主幹,支撐起諾大的頭。春夏兩季,枝繁葉茂,鬱鬱葱葱,且純純淨淨,不生蟲不染塵。尤其是夏季,濃翠欲滴的葉子們,温柔大方的灑下濃蔭。鄰里的大人小孩兒、姑娘媳婦們總愛集在樹下乘涼,説説笑笑,那裏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秋天可就不同了,由於西風的肆虐,地上的葉子一天一層,剛掃了又落下。我九歲那年,個子已經不算矮了,母親説你每天負責打掃樹葉吧,我非常高興,因為母親覺得我長大了,於是欣然答應。

開頭幾天,做得很起勁兒,每天打掃兩次,早上掃掉昨晚的落葉,下午放學後掃白天的落葉。幾天下來,突發奇想,何不上樹把樹葉一次打光,然後掃掉,不就可以一勞永逸了嗎?到星期天,決定實施我的聰明想法,於是把準備好的一根長竿立在樹身旁,然後爬到樹上,用杆子一左一右的敲打樹枝,看葉子如雪花般紛紛飄落,留下光禿禿的樹枝,心裏別提多高興了!杆子的長度畢竟有限,能打到的打得差不多了,必須往上爬,一直爬到一根比竿子稍粗的樹枝上。假如我不是一個小女孩兒,假如我當時不是忘乎所以,假如我一隻手握住旁邊稍粗一點的樹枝,一隻手打樹葉,也許平安無事,可是我當時似乎什麼都沒想,只顧聚精會神的打樹葉,就在我雙手高舉竹竿用力敲打之時,樹枝咔嚓一聲折斷,連人帶樹枝一起墜落到地上。

鄰家奶奶正在房上曬玉米,正巧被她看見,一聲驚呼,隨即高喊着母親的名字説:“快出來吧,彩欣從樹上摔下來了”!後來母親説:“你冬雪奶奶嚇得聲音都變了”,可見當時是何等驚險。母親還説:“你命大,槐樹神在保佑你,用自己的樹枝把你送到地上”。因為我掉到地上後是站立着的,腳還踩在樹枝上。事後大家議論,假如是頭朝下當時就沒有命了,最輕也是殘廢。母親又説:“怎麼能做傻事呢?你還是小孩兒,人小勁兒小,怎麼着你也打不完所有的樹葉。不是槐樹神,你的命都保不住,想想就後怕。再説前年你皮膚過敏,還是用槐樹枝燒成灰,用香油拌着塗抹才好的。”

母親再三提到槐樹神,是有一定道理的。

這棵樹是當年我爺爺種下的,人們常説:“門前一棵槐,不是招寶,就是進財。”古代人往往把官職和槐字相連,如槐鼎,比喻三公和三公之位。還有槐卿、槐望、槐府等,都是溢美之詞,並且它還是科第吉兆的象徵。久而久之,人們就對槐樹有了敬畏之心。爺爺也許是因此才種下了這棵槐樹吧?

步入晚年,面對秋的紅衰翠減、落葉飄飛,自然會引起諸多聯想,引起對生命的浩歎。是啊,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凡是鮮活的東西,生命總是有限的,兒時自然不懂這些,才有爬樹打樹葉的荒唐事。如今想來,萬物都是順其自然,不管是樹木孕育了葉子,還是葉子滋潤樹木,它們是一個整體,只聽命於大自然,該生時生,該落時落。如似我這般,強行打下,則有悖常情常理。

人生何嘗不是這樣?在不可違逆,不可改變的自然規律面前,唯一的選擇就是低首斂眉,不可放縱,不可張揚,不可過份索取。同時要善待自己,敬畏生命。生如夏花,逝如秋葉,要樹立正確的生死觀。其實人就是自然之樹的一片葉子,任由歲月煙雲潛移默化。

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如今,自己已由當年的花季少女,變成名副其實的老婦。容顏雖改,但打樹葉那件小事,卻深藏在記憶的一隅,日與月砌起來的時光之牆,擋不住我對童年的回憶。人活百年少見,樹活千年尋常,那棵樹,越長越茂盛,依舊翠葉生輝,而自己,已鬢髮如霜。

放下筆,坦然起來,我與國槐的糾葛,應該就此結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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