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去年的那場雪作文
天空像被上了色，在這樣的冬季。這樣冬季裏的樹木象丹青水墨，退去了所有的葉子，只見風骨和線條，清瘦硬朗，氣質卓然。
天氣着實的冷，寒風凜冽中，只見一羣羣的小麻雀很歡脱地飛起、落下又飛起，遠遠地似黑白剪影，冬日的天空便有了精緻和靈動。這是我熟悉的老胡同兒，春、夏、秋三季的景象與任何城市相比也沒有特別區分之處，而唯獨冬天，卻有着其他城市沒有的景象，雖也蕭瑟，卻並不單調乏味，墨黑色的國槐枝幹分明而色澤穩重，與皇城的金碧輝煌也好，與四合院的中規中矩也好，相當地和諧，好似一位城府深隧且滿腹經綸的中年男子般穩妥和適宜。
很習慣地，沿着常走的中軸路去尋北京冬天的況味。那些遊人如織的百年老街，車如流水馬如龍，只有我，似是遊客又非遊客，閒散又漫無目的地穿過擁擠喧鬧的人羣，順手買一串冰糖葫蘆，酸酸甜甜的滋味和着耳畔飄過的京腔京調，看着那些老炮兒順溜地滑過什剎海的冰面，時光便恍惚了，那一刻，今夕何夕?
忽然發現天空變得陰沉沉地了，雲順着風的方向開始層層聚攏，一場意料之外的雪或在醖釀中了，心裏便有了莫名的竊喜。聽聞雪花在江南飄舞着，北京冬天的雪愈加稀罕了，盼雪的心情如同鍾情的少年，有種忐忑不安的等待。一場雪便會有了北平的意境，這的確需要合適的機遇，或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運氣吧。古人言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若常想一二，不思八九，詩意地棲居多過苟且地活着，一場白白的雪足以掩蓋住一地雞毛的不堪，讓暫時的潔白乾淨了我們的眼睛。
我想起老舍先生在他的名篇《濟南的冬天》寫道：設若單單是有陽光，那也算不了出奇。請閉上眼睛想：一個老城，有山有水，全在天底下曬着陽光，暖和安適地睡着，只等春風來把它們喚醒，這是不是個理想的境界?確實，看到這段描寫，我想這樣的濟南冬天確也是天上人間了吧。而北京的冬天自有它獨特的氣質，這一座古老的城市，穿越歷史的濃霧，煥發着迷人的魅力，有着其他城市所無法比擬的美好，包容而厚重，踏實又心安。
有關冬天下雪的記憶，有些是很深的。曾經在江南生活很久時光的我，仍然能清晰地記起2008年金陵大雪紛揚的冬季，濕冷的天氣和着厚重的雪花，滿街都是撐着傘的人們，江南人對雪的態度如同對雨一般。後來不知怎麼了，雪下得太大了，昨天還在吟着昔去雪如花，今來花似雪的詩句，忽然地從起初的歡喜變成了恐懼，一直持續下了好些天的暴雪，已經嚴重到影響了日常生活，行人們小心地挪動在路面上，每天只關心雪停的時間預報。我想，世間事皆是恰如其分或適可而止為最好。
冬日裏，有雪有友有詩是最好不過的日子了。宋人盧梅坡寫道：“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驚豔了時光，温柔了歲月，雅緻之極。或如李白筆下的狂放：“地白風色寒，雪花大如手”“笑殺陶淵明，不飲杯中酒”。卻是天真又率直。再或是洪昇描述的“野橋梅幾樹，並是白紛紛”，想象幾株梅樹枝頭上都是白梅與積雪，令人分不清哪是白梅哪是雪，與岑參的“忽如一夜春風來，幹樹萬樹梨花開”有異曲同工之妙，清新又別緻。但我最嚮往的卻是屋外白雪茫茫，屋內舉案齊眉紅袖添墨的寫意，或是幾多知已圍爐夜話的歲月靜好。所幸四季裏有了冬天和飄雪，讓我們能夠放慢節奏，安靜下來，學會收藏收納，或者慢慢地憶起一些往事，相視而笑，握手言和。
四季輪迴，我們跑不過時間，如白駒過隙。甚至，我們跑不過世俗，或掩耳盜鈴。而這場大雪終於如期而至，讓乾燥的空氣多了濕潤和清新，多美好呀，這樣一場及時雪，給偌大的北京城披上了夢幻的外衣，輪廓朦朧。且走出屋外，與漫天飄舞的雪花相戀，想來我們的生活穿過那麼多的風霜，在一年將盡之時，內心積攢着的幸福和期待隨着雪花的飄落變得豐盈，不會有人拒絕冰涼的雪帶來的温暖，這一場雪，足以讓我們把青絲染成白髮，人間值得這一場又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雪，就這樣靜悄悄地下着，下着，不久的明天將會是怎樣的春天呢，我不得而知。那就在茫茫冬夜折一枝臘梅，祝福未來馨香如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