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正在消失的蘆花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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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正在消失的蘆花

散文:正在消失的蘆花作文

我們這裏雖把蘆葦叫“鐵芭茅”,但習慣上還是把她們那潔白如雪的花叫做“蘆花”。“鐵芭茅花”可叫不出口,不但音節多,讀着拗口,而且不含喜愛,缺乏柔情和美感。

漢中鮮有濕地,蘆葦常生於岸,以至於不能形成北方的“蕩”,或者南方的“浜”。缺水的蘆葦卻鐵骨錚錚,另有一番瘦硬的風度,故稱“鐵芭茅”。早些年,漢江的河灘很荒涼。大片大片的鐵芭茅野火一樣蔓延開來,根鬚緊抓着流沙,莖葉阻遏着洪水。秋來蘆花開,像提前下了一場大雪。三分水色一片白雲,剩下的幾分是明淨遼遠的秋空,如夢似幻的空濛一直綿延到水天相接的遠方。

那時候,最美的一片蘆花盛開在上水渡,每年秋天都有很多人去那裏郊遊。散步、垂釣,或野炊,跟蘆花親暱地合影,別時還要折一枝帶回家。蕭瑟秋風為蘆花梳頭,也吹動賞花人愛美的心。片羽的蘆花像翕動的睫毛,連片的蘆花又像翻湧的雲海。如果説帶露的蘆花是羞澀的新娘,那秋陽朗照下的蘆花就是飄逸的詩人了。戀愛中的人成雙成對鑽進雲海裏去,一待就是小半天。頑皮的少年也鑽進去,掏鳥窩、抓野兔、藏貓貓,運氣好還能撿到幾枚野鴨蛋呢。上水渡是遊冶的勝地,是蘆花的天堂。

可如今,上水渡已經沒有蘆花,起碼沒有連片的,壯觀厚重的蘆花了,只在它下游的河堤上零星地站着幾叢。她們單薄、稀疏、警惕、幽怨,一枝枝在秋風中耷拉着,像受傷的鶴羽,像高舉的白旗。

是的,是白旗。百無一用的,如今只剩下審美骨骼的蘆花,她們根本不是身價倍增的河沙或者楊樹的敵手。在新一輪的文明的衝突中,富裕恥笑貧窮,繁榮驅趕荒涼,形而上輸給了飲食娛樂,實用主義戰勝了詩意想象。蘆花敗下陣來,只好舉手投降。儘管姿勢有些倔強,但她畢竟敗了,因為我尋遍上水渡的每一寸河灘,硬是找不到一處稍微像樣點的蘆花。

蘆花消失了,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從我們的視野裏消失;蘆花撤退了,從昔日水草豐茂的河灘撤退到乾涸堅硬的堤岸,擔任掩護的是土堤上零星的一段。當我好不容易找到她們時,先是驚喜,然後眼裏噙滿憐惜的淚水。土堤上的蘆花開得悲壯、耀眼。依然是夾道的姿勢,但不再有歡迎的熱忱,只有離別的黯然和憂傷。要不了多久,這段瘦弱的土堤就會被澆築成堅固的混凝土。蘆花盤錯牽連的根鬚會被剷除或捂死,取而代之的是時髦的行道樹。那些高貴華麗的喬木,註定會成為季節的新寵。

蘆花啊,你看見江心那艘淘金船了嗎?它日夜不停地轟響,金沙和卵石被它像審訊犯人一樣,篩過一遍又一遍。河牀千瘡百孔,這一個大坑,那一處深潭。還有那些挖沙船,推土機,挖掘機,拖拉機……是它們毀了你的家園。河灘的胸膛被切開,河沙在岸上堆成一座座的假山。它們囤積起來,待價而沽。二百元一拖拉機,三百元一小卡車,鐵芭茅哪能賣出這個價?你就更不值錢!

蘆花啊,你看見河灘那片楊樹林了嗎?他們橫看豎看一條線,哪像你那樣野性天然,連個隊伍都站不端。那個十月的早晨,我聽見油鋸嘶鳴,一棵棵粗壯的白楊倒下了,主人手拿計算器跟木材商仔細計算。你無法帶來經濟效益,詩意美感如今又不值錢。幾場秋風過後,你就枯萎了,等待你的是被刈割的命運。沒來由一把火將你燒成灰燼,你期待春風吹又生,可來年還有你可以落腳的河灘嗎?

蘆花啊,你看見河堤下、樹林裏那些遮半遮半掩的農家樂、游泳池,還有練車場了嗎?原本是你恣意炫美的舞台,如今成了金錢物慾的狩獵場。人們迫不及待地去消費野菜、鮮魚、土雞、汽車、愛情、撲克或者麻將,沒有誰會記起這個季節的你會輕舞飛揚。偶爾想起,也只輕歎一聲:唉,可惜了!

真的很可惜!這個世界不只需要華美的物質,還需要純真的情感、浪漫的想象。當我再次看見高舉的白旗時,我看出了蘆花的戀戀不捨。回來吧,蘆花,你這清秋的招魂幡,千萬不能把你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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