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絮語
“萬里飛霜,千林落木,寒豔不招春妒”的楓葉,伴“秋苑斜陽,冷枝留醉舞”,也終敵不過三起三落西風的垂青,在冬的衣袂上,“盡化作、斷霞千縷”。塞上古原,寒蛩做最後的歌者,然後重歸沉寂。衰柳枯槐,千林落盡,竟無處覓敲窗幾滴冷雨。
無處覓,煙鎖湖堤(它是江南的寵兒),你幾番“剪綵作新梅”,寄情芳語。着一款淡紫色的裙衣,足跟兒敲擊浸霜的空巷,篤篤的迴音,驚醒槐枝上瑟縮的宿鳥,斜翅抖落似醒未醒的寒夢。你好愜意,踩着足音娉婷而行,彷彿奏響了司馬的琴絃,感動了早醒的冬陽,感動了冷峻的弄堂,也感動了你自己呵着白氣的呼吸——你分明聽到自己心跳的節律,韻着來自這個季節的笑意。
期盼着彤雲布空,剪一朵雪花給你。她來自渺渺的銀河,脂玉樣潔白,飛羽般輕盈。翻轉升騰,舞蹈着撲入你的掌心。寒冷不曾稍減她的熱情,卻催生了她晶瑩的美麗。
“千里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是雁兒不忍離去的長鳴,喚醒了她精心梭織的行程?待到北風捲地,她便綻開花瓣兒一般的美麗,從浩渺的蒼空舞出生命的極致韻律,精靈一般,詩句一般,音樂一般,羽化了嚴冬的肅殺古板,從容地去安撫玉門關的羌笛,去烘托野嶺谷畔的一段梅韻幽香,去渲染綿延山路迴轉不絕的纏綿友情,去裝點大漠的冷沙燕山的鈎月,去裝飾單調犬吠黯淡夜色落寞了的歸人背景……哦,雪,你一準是心疼大地媽媽的憔悴,在草枯卻難覓鷹跡的時候,“故穿庭樹做飛花”,被秋風剪去妙曼的大地,倏忽之間秀成了童話宮宇……
你又想得遠了些。你傻傻地笑了,當你低頭,卻見掌心裏的花朵,已經晶瑩作閃閃的淚滴。
你愛春之嬌媚夏之熱烈秋之靜美,你也愛這冬天的饋贈,讓你學會堅強地面對。“欲知鬆高潔,待到雪化時。”沒有北風的催生,擦肩而過的,恐怕不只是“幾多柳絮風翻雪,無數桃花水浸霞”。
跳動的燭火,一杯裊裊着淡紫色香味兒的咖啡。那不是速溶的成品,你喝水滴咖啡。選用深烘焙豆,冰水淬鍊,自然滴漏,一滴一滴,在低温下從上世紀緩緩地滴到今天。經由千年的滴煉,你滿滿地接了一杯。
淺淺地呷了一口。如水的慢板再次彌散,琴鍵上躍動的,已經是“寒雪梅中盡,春風柳上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