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托利婭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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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托利婭

維克托利婭作文

託利婭是個“外國妞兒”。

大約三十年前,那天,老同學友子來家裏做客,酒過三巡,不善言談的友子便打開了話匣子。你上山打獵還真就不如我下江打魚。為啥?他夾了口菜,神祕地笑了笑,現在中俄邊境鬆快多了,晚上,划船到主航道上,“老毛子”大船早在那裏等着換東西。一個化粧盒能換一塊手錶;一台三五百塊的錄音機能換一台價值一兩千塊的雁牌摩托,就我騎的這種;十瓶“北大荒”酒能換一大桶柴油呀!見狠青在桌下啃食地上的骨頭,又説,還有換獵狗的,那可是世界著名品種,叫高加索獵犬。一説到獵狗,他立刻興奮起來,給老同學也換條唄,你説咋換?沒問題,十瓶“北大荒”,咱可説好,必須60度啊。一言為定?一言為定!他想,狠青倒也不錯,又靈又狠,還算出色,但如果再多一條好獵狗,不就如虎添翼嗎?

沒過幾天,友子還真把獵狗換來了。老同學,我可被“老毛子”又訛去了兩瓶呀。沒問題,過些天我送你一頭大狍子!他撫摸着高加索獵犬,嘴都合不攏了。雖然是條母犬,但它個兒高體長,身軀強壯,簡直就像一頭獅子。棕黃色犬毛像綢緞一般,光滑而柔麗。嘴下、脖頸、肚皮、大腿內側及四蹄和尾巴卻是白色的,而且兩眼上方,各有一個銀幣似的白斑。跑動起來,既虎虎生威,又飄逸灑脱。當友子一溜煙跑出挺遠,他才突然想起:“喂——名字?”友子停車回過頭來,一字一頓地喊:“維——克——託——利——婭!”見友子又加油門,他又喊:“啥意思?”友子答:“勝利女神!”維克托利婭,維克托利婭,勝利女神,他反覆默唸着,生怕忘記了這囉囉唆唆的名字及含義。他拍拍狗頭,我給你換個中國名字吧!可一轉念,不行,勝利女神,多好的含義呀,不能換!那就大名叫維克托利婭,小名精簡精簡,就叫託利婭吧,行不行啊,託利婭?它好像聽懂了他的話,搖搖尾巴,“汪汪”叫了兩聲。嗬,這聲音簡直就是男中音、大提琴呀。

託利婭是個外語天才,很快就完成了從俄語到漢語的聽覺轉換,不久便參加了戰鬥。它和狠青配合非常默契,有時竟不費一槍一彈,就把獵物直接放倒了。狠青口急,不等主人趕到,就自行破肚掏取下水,而託利婭則坐在那裏看着,等着,沒有得到主人的指令,它一口都不動。他心想,這“外國妞兒”還挺矜持。其實,他不是沒有想過,狠青固然是讓自己慣出了毛病,但這也許正是託利婭與狠青在本性上的一種差別。因為他十分清楚,託利婭有很好的服從性,狠青卻時常我行我素;託利婭處處關愛着主人,看他的眼神裏,都漾着濃濃的温情;狠青心中似乎缺乏主僕意識,好像捕殺獵物只是天性,只是為了一頓美餐,它的眼睛裏,那股冷冷的寒氣從來就沒有消失過。所以,他覺得,託利婭對於他,絕不是十瓶酒的問題,也絕不是個幫手問題,究竟是什麼,他一時還説不清楚。漢語中凡涉狗者斷無良言,諸如:狗急跳牆,狐朋狗友,人面狗心,狗屁不通,狗漢奸,狗奴才,狗腿子,狗改不了吃屎……等等,就連大文豪魯迅先生也曾罵道:“落水的資本家的乏走狗。”對此,他為狗憤憤不平,倒不是因託利婭是外來狗就超脱於國狗,而是生活不僅讓他體察過人性的暗淡,更感受過狗性的光輝。比如那天晚上,他去朋友家喝酒,一時興起,多喝了幾杯。回家時,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就躺在路邊的草叢裏睡着了。矇矓中,他聽到一聲聲狗叫,還感覺有人一會兒晃動他的腦袋,一會兒又拽他胳膊,好像催促着,醒醒吧,醒醒,起來回家睡去!睜開眼,才知道是託利婭正圍着他焦急地轉圈子,一會兒用嘴拱他,一會兒咬着衣袖拽他。

這個冬天奇怪得有些離譜兒,兩場雪後,他轉遍了附近的山上山下,沒發現一豬一狍,好像生命跡象全被大雪覆蓋了,沒了蹤跡,沒了氣息,似乎只有他的槍口在喘息,好一個“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意境。他打算去山裏更遠的地方,反正那裏也有現成的地窨子。一匹馬,一杆槍,兩條獵狗,他們就這樣出發了。可是,事情往往就那麼怪異,翻山越嶺走出二百多裏,卻一連幾天連只兔子都沒打到,這在他的出圍史上是絕無僅有的。關鍵是事出偶然,他並沒帶足夠的食物。一是原想打到獵物就回去,再是打到獵物自然就有的吃。另外,他也一直想,再堅持一天,明天定會有肉了,可是,第二天仍是一無所獲。他幾乎兩天沒有進食,兩條獵狗更是餓得嗚嗚直叫。晚上,他躺在簡陋的牀上,終於決定,明天一早,打馬回家。半夜時分,他聽到託利婭的叫聲,開始並沒在意,可後來覺得不對勁,託利婭叫聲是嗚嗚的低吼,是一種憤怒的警告聲。他睜開眼,只見託利婭蹲坐在他枕前,前腿幾乎頂到他頭上,向前探出的頭顱,遮罩到他的胸部;狠青蹲坐在他腳後,月光下齜着鋒利的牙齒,血紅的舌頭伸出老長,眼睛發出明亮的綠瑩瑩的寒光,透出一股子攝人心魄的殺氣。他馬上明白了,狠青要對他下口!多年的朝夕相處,他太瞭解狠青了,每每動了殺機,總是這個樣子。而託利婭一邊向其發出警告並示威,一邊為捍守主人的安全,準備着隨時發起進攻。這種對峙,他並不知道已持續了多長時間。他悄悄摸過獵槍,打開保險,對着狠青扣動了扳機。他把它抱在懷裏,喃喃着,我知道你餓得受不了,可那也不能對我下口呀,你難道忘了我是怎麼把你拉扯大的嗎?靜了一會兒,他又感歎起來,狼就是狼呀,總是會吃人的,就看到沒到那份兒上。

原來,狠青原本就是一條狼,從小失去了狼爸狼媽,是他將其抱回家,買牛奶用奶瓶子餵它。晚上它不停哭叫,他就把它摟在自己被窩裏一起睡,氣得老伴直罵:“你就慣着個狼崽子吧,就不怕有一天你不再是獵手,而是那東郭了!”他之所以給它起名狠青,並非只因它又兇又狠,而是希望它比狼少那麼“一點”,抹去那“一點”,便寄託上了他對狠青的終極期許,這就是隻做狗,不做狼。可是,他只剔除了它名稱裏的“一點”,作為狼性裏的那“一點”,他是無法剔除的。眼下這個意外結局,竟差點兒讓老伴的話一語成讖。

那天他騎着白馬,帶着託利婭進山出圍,不一會兒,託利婭就蹲在前面不動了。他知道它發現了目標,便下馬跟上前去。厚厚的積雪被蹚出了一條雪道,他測定這應該是一個有二三十頭野豬的豬羣。他們沿着豬道向前追趕着,託利婭在他腿邊越靠越緊,他知道離豬羣不會超過二百米了。再往前,託利婭已經是用肩膀扛着他的大腿在走,也就是説,野豬就在前方一百米處。再近些,豬羣果然出現了。這時,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一頭四五百斤的孤豬侵入了豬羣。這個季節,正是野豬的發情期,孤豬侵入,絕非單純的統治權爭奪,最重要的是生殖權的較量。託利婭身子躬了起來,就要衝出去,他趕緊用手掌拍拍它前額,示意少安毋躁,並躲到一棵老柞樹後邊。他不僅擔心同時對付兩頭孤豬風險較大,也是想看看這場交配權爭奪的生死對決。

豬王挺身而出,勇敢接受挑戰,向着侵入者衝了過來。豬羣本是在豬王帶領下,一字成縱隊行進,見豬王前去應戰,便紛紛四散,各行其是。有的在嬉戲,有的把嘴拱入雪底找尋吃食,一場一觸即發的惡戰,似乎事不關己,一個個竟漠然處之。兩頭雄豬四眼相對,頭上鬃毛根根直立,嘴裏不住嚼着沫子,白沫從嘴角漸漸溢出。據説這白沫有毒,黏在黑熊、老虎等大獸傷處,就會快速腐爛,不愈而亡,因此才有“一豬二熊三老虎”之説。但豬與豬間,這沫子就沒什麼作用了,也許只是一種臨戰反應吧。接着,它們又開始“咯吱、咯吱”磨牙,相當於戰前磨刀霍霍,既是臨陣磨槍,更是炫耀武力,各自把長長的獠牙挺成了一雙月牙刀,足有尺餘,鋒利無比。它們嘴裏不斷髮出“嗬、嗬、嗬”的叫聲,似在嚴厲警告着對方,以求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時,入侵者突然發起進攻,向豬王衝去,豬王沉着應戰,先頭對頭將其頂住,然後腦袋一甩,長嘴向其頸部拱去,意欲刀挑其頸,一刃其命。入侵者識破了它的伎倆,也順勢將長嘴拱到它的另一側頸部,結果兩隻腦袋緊緊貼靠一起,誰也挑不了誰,就像泰森與霍利菲爾德頸貼頸地抱在一起,四隻鐵拳都沒了殺傷力。豬王個頭兒要比入侵者龐大些,自然就有力量優勢,你看它突然發力,竟將對方斜着推後幾步,接着它忽然將後身猛地向對方後身甩過去,使自己身體躲開對方的獠牙,而自己的獠牙卻向對方腹部挑去。就在這生死一瞬間,對方急中生智,身子乾脆向它一沉一歪,將自己披着厚厚鎧甲的背部迎了上去。這鎧甲足有四五釐米厚,別説獠牙,有時子彈打上去,也只是擦出一溜火星子。只聽“咔嚓”一聲,豬王的一根獠牙果真折斷了,成了一頭豁牙鬼。獠牙,承載着公豬的雄武與神威,如今,豬王兵器折半,不僅戰鬥力陡然下降,更無顏面對妻妾,只好悻悻離去。入侵者則以王者凜凜風範,向着佳麗們闊步走去。無須寢宮,無須玉絲龍被,在浩瀚的冰雪玉牀上,在眾目睽睽之下,去實現基因的傳遞。一場生死對決,就這樣毫無懸念地草草收場了。

時機已到。他決定就打那個倒黴的豁牙鬼,因它剛剛敗下陣來,必然情緒沮喪,體力鋭減,易於獵捕。他用腿輕輕頂一下託利婭,得到指令,託利婭像一隻離弦之箭,飛射出去。託利婭與豁牙鬼纏鬥起來,它跑,託利婭就追上去咬,它回身來挑,託利婭就鬆口跟它繞。他追趕過來,瞅準託利婭閃身之際,立即開了一槍,卻沒打中要害。豁牙鬼知道凶多吉少,再不戀戰,冒死突圍。他一個口哨,白馬飛奔而來,他把槍往身後一背,跨上馬向前追去。豁牙鬼聽到馬蹄聲,急中生智,轉身向山頂跑。山坡越來越陡峭,馬停了下來。眼見豁牙鬼與託利婭一前一後越來越遠,他心生懊悔,預感到對豁牙鬼可能有所誤判。他只好打馬沿着山坡快速向山後迂迴,去接應託利婭。剛繞到山後,卻與豁牙鬼恰巧撞了個面對面,摘槍是來不及了,只能掉轉馬頭往回跑。豁牙鬼反守為攻,向他發起追擊。山野裏形成了豬追人,狗追豬的壯觀景象。他突然聽到後面“咯噔、咯噔”直響,並明顯覺得馬蹄節奏有些散亂,回頭一看,豁牙鬼正用那根獨牙一下一下地去挑馬腿。這時,前方有棵柞樹,斜出的枝杈與他差不多高。他可以抱住樹杈爬到樹上去,危險自然擺脱。但如果失手跌落,便是主動將自己送到獠牙之下。可白馬已傷,隨時都有被豁牙鬼撂倒的可能,兇險也可隨時降臨。這時,大柞樹已到身邊,他下意識將頭低下,不料,樹杈卻把後背的槍管橫住了,將他猛然帶下馬來。他正要爬起就跑,豁牙鬼卻已咬住了他的左褲腿。它死死拽他,想盡量接近他的要害部位,可又不敢輕易倒口。這時,託利婭也趕到了,一口咬住豁牙鬼的尾巴,形成了豬拽人,狗拽豬的相持局面。他突然鉚足全力用右腳猛地向豬頭踹去,褲腿撕開了,豬紋絲沒動,自己在雪面上反推出好幾米。豁牙鬼見他脱離了自己的控制,又急又氣,重新向他撲來,半截子豬尾巴留在了託利婭嘴裏。就在這千鈞一髮時刻,託利婭從半空裏飛了過來,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豁牙鬼的殺人路線。豁牙鬼氣急敗壞,將獨牙狠狠地向託利婭挑去。託利婭被拋向了半空,半天才落下,再就站不起來了。豁牙鬼見他槍已在手,立刻放棄進攻,快速撤出戰場。他也失去了與其繼續交戰的心思,這時候,沒有什麼比託利婭的生死更重要。

託利婭腸子已經淌出來了,他趕緊抓起一把雪搓搓手,捧起腸子給它塞了回去,一邊在彈袋裏掏針線一邊喊:“託利婭挺住,託利婭挺住啊!”儘管心中萬分焦急,但他還是分三層給它做着縫合手術。託利婭也很配合,一動不動地接受着主人的每一個動作。白馬後蹄筋被豁牙鬼挑斷了,再不能負重,他只好抱着託利婭往家走,白馬一瘸一拐地跟在後面。

託利婭以頑強的生命力,終於度過了它那段痛苦而羞辱的艱難日子。

又是一個冬天。漫山遍野的大雪,是季節給他和託利婭發出的邀約和請柬。他倆一前一後走在南山坡的二肋上。南山坡向陽,野豬就願在這些地方覓食、玩耍或曬太陽。忽然發現託利婭不見了,四下張望,只見它蹲在了山鼻子上。所謂山鼻子,是指在兩山相夾的溝裏,又鼓起的一座山包。他知道,託利婭發現了目標。爬上山包,見有一個洞,洞壁掛滿了雪霜。這無疑是熊洞,它一定在裏面蹲倉呢。黑熊洞址不錯,這裏視線開闊,可以360°觀察四周情況;遇有危險,四面下坡,極易逃脱;洞的周圍,榛棵、小樹、蒿子等全都直立着,最大限度地保持了原貌,就連挖出的土沙,也是平鋪遠處,絕不起包,儘量減少施工痕跡;工程完竣,並不急於蹲倉,而是在第一場大雪降落前才入住,避免雪上留下熊跡,同時也遮蓋了氣味,斷了跟蹤。洞是斜着向下挖入的,足有三四米深,到了底部,這洞又水平折向裏面,這裏才是黑熊蹲倉的窩,之前斜着的部分,只是它的前廊。

他把槍口瞄向洞底。託利婭大叫起來,黑熊好像雪夢沉沉,不為所動,就不露頭。無奈,託利婭跳了進去,接着又馬上跳出來,幾經往復,黑熊終於按捺不住了,悄悄露出頭來向洞口張望。就在這黃金一瞬,他扣動了扳機,那熊顱再沒縮得回去。但他不敢輕易下洞,而是一槍又是一槍,相信那熊顱快要打爛了,才進洞拴了繩子,將其拽了出來。

從山鼻子下來已是下午兩點多鐘。冬天天短,説黑就黑,他揹着熊掌熊膽,沿着溝沿兒匆匆往回返。不一會兒,身上就汗津津的,沒有白馬,還真的不行啊。忽然,託利婭靠緊了他的腿壁:獵物又出現了!可他現在就想早點回家,對前面獵物並無多大興趣。尤其是,天一旦黑下來,再與獵物對陣,槍口就沒了方向。他把手輕輕撫在它額頭上,但它獵意已決,對主人的暗示竟沒有任何服從的意思,這叫他很是意外。它以強大的爆發力嗖地衝了出去,像一支利箭射進了茂密山林。他慌忙把負重卸下,用雪草草埋起,碼着託利婭足跡追了過去。

託利婭的足跡很快就與野豬的蹄印重合了。他追出有七八里地,也沒追上,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唉,這個託利婭,今天是發的哪門子瘋?他努力辨別着蹄印,堅持向前找。他知道,儘管託利婭夠勇夠智,但與一頭幾百斤的孤豬單打獨鬥,其危險性還是太大太大,他甚至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天徹底黑了,蹄印再也無法分辨,他只能摸黑繼續向前,一邊走一邊喊:“託利婭——託利婭——”他試着改變一個方向繼續走,繼續喊,結果還是徒勞,也不知此處是何處了。已是半夜時分,他想,還是生起篝火,等待天亮吧。兩眼直直地看着熊熊火苗,魂魄卻仍在黑暗的山林裏遊蕩着。

天一矇矇亮他就出發了,又是翻山,又是過溝,整整走了大半天,才終於找到託利婭。這時他才明白,託利婭早就嗅到了豁牙鬼的氣味,並下定了決一死戰的決心。它翻山越溝左轉右拐追出近百里山路,足以證明了它的決絕。待短兵相接,仇人相見,更是分外眼紅。那是一場怎樣的搏擊啊!那棵被輪番當作掩體的紅靴白樺,瞪着一隻只驚恐的黑眼,定格了那場血腥廝殺的慘烈和悲壯。託利婭,你用自己和豁牙鬼的鮮血,洗刷了被挑腹的恥辱;你用自己的生命,捍衞了勝利女神的榮譽和尊嚴!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家的,也不知道這一去就是兩天一宿,只知道這一去,就是託利婭的一輩子。他吩咐老伴拿來一張狍皮鋪在地上,再把託利婭放在狍皮上,憐愛地説,託利婭凍成冰坨了,趕快把它緩過來吧。説完,就一頭紮在了炕頭上。

第二天早上,託利婭身子已經變軟。他讓老伴端來一盆熱水,自己用毛巾輕輕地擦拭它滿身的血跡和傷口,直到乾乾淨淨,才取出手術針線,給託利婭做縫合手術。老伴試探着説,再縫它不也活不過來了?他不理睬,還是一針一線地縫着。給託利婭整理停當,走出門外,扛起鐵鍬、鎬頭就出了院子。老伴趕緊追出來:這冰天雪地的,哪刨得動呀?還是先用雪埋了,春天再説吧。他只是“哼”了一聲,接着便向屋後的山坡走去。他自有他的想法,都説入土為安,怎麼能讓它在雪堆裏度過一冬呢?他選了一小塊地方,用鐵鍬將雪打掃乾淨,再找些乾草、乾枝點燃,燒一會兒,鏟一層山土,再燒一會兒,再鏟一層。當坑穴近一鍬深時,乾脆把柴草將坑填滿,再培一大堆鮮柴和爛葉,用闇火悶着。他坐下來,靜靜地看着藍色煙霧一縷縷地升起來,升到半空又瀰漫開去,很快消散了。可託利婭留在他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不是煙,也不是霧,那是嵌在他生命裏的珠玉呀,永遠璀璨閃爍。

他將狍皮裹着的託利婭輕輕安放在墓穴裏,頭朝東,尾朝西。然後,一鍬一鍬地往裏填土,輕聲嘮叨着:“託利婭,你就安息吧!把你葬在這高處,你能天天看到我,也能天天看到日出,能天天眺望你遙遠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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