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驚蟄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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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的驚蟄

故鄉的驚蟄作文

故鄉有句諺語:早晨驚了蟄,後上拿犁別。意思就是早晨過了這個節氣,黃昏就可以準備春耕了。驚蟄一過,鳥兒的叫聲似乎不那麼粘稠了,土坷垃裏的積雪開始融化,故鄉人就開始翻騰那片貧瘠的土地了,這個節氣好像是他們從冬天到春天的一個入口。

那時候全然不懂得驚蟄是二十四節氣之一,無知的小腦袋裏自然不明白節氣和節日有什麼區別,只是期盼着那一天能滿足下口腹之慾。

後來才明白,節氣,是中國古代訂立的一種用來指導農事的補充曆法,農人們就用這些節氣指導農業生產。公曆每年3月5日——3月7日之間,太陽到達黃經345度時為“驚蟄”。驚蟄的意思是天氣回暖,春雷始鳴,驚醒蟄伏於地下冬眠的昆蟲。

童年的時光貧瘠的如同我的思想,而土地上那些灰頭土臉的親人們也和我一樣,多少光陰像是一張張被撕的日曆不知道翻卷在歲月的哪個角落裏了。日子像是一根線,而那些節日或者節氣像是線上打了一個結,稍微逗留就是提醒,偶爾駐足就是幸福。

故鄉人關注節日,更是關注節氣。因為節日即使你不關注,每一個節日都會以優雅的姿勢醒目地佇立在你的面前,你無法繞道而過。可是節氣們都裝在他們的心裏,是農人們心裏的一個風向標。哪一天開始天氣晴朗草木茂盛了,哪一天風箏飄飛了,哪一天該播種大麥豌豆了,哪一天向日葵露出了笑臉,他們都清清楚楚。節氣在故鄉人的心中更像是一個善解人意的母親一樣,它不像節日那樣張揚而又喧囂,更無須以不同的方式慶賀,證明它們來過。

二十四個節氣就是一個輪迴,從立春到大寒,我們看到了土地解凍小草吐綠到草木凋零雪花紛飛,三百六十五天像是一本線裝書,涇渭分明脈絡清晰,二十四個節氣像是二十四枚精美的書籤,農人們的諺語,騷人們的詩句都是夾在這本書裏的最美的書籤。比如“立秋向日葵花放,處暑西樓聽晚蟬”、“小寒高卧邯鄲夢,捧雪飄空交大寒”等等,我們似乎從這些文字裏觸 摸到的不是辛苦與忙碌,而是浪漫與詩意。一株小草,一朵雪花,一片葉子,一聲蟬鳴都是這些節氣裏不可或缺的元素。我們目睹的是花朵的笑靨葉子的容顏,嗅到的草木的清香泥土的芬芳,聽到的是蛙聲蟲鳴鳥兒歡唱。這些節氣,無需用心記住,可是他們從來不會忘記。而小時候我能記住的節氣也就是驚蟄了。

在莊稼人質樸的意念中,吃就是對節日最好的尊重和最隆重的慶賀方式,比如端陽節的糕卷兒,中秋節的月餅,十月七年級的麻腐包子等等。每一個節日女人們都懷着一顆虔誠的心精心製作,農人們吃出的是一種敬畏,一種感恩,那是對生活最高的禮遇,也是對節日最好的尊重方式。可是二十四個節氣中,故鄉人唯獨把驚蟄當成節日來過,它的重要性可想而知了。

驚蟄的那天清晨,家家户户都要炸麪疙瘩,故鄉懵懂的春天好像就被菜籽油的清香喚醒了,香味掛在光禿禿的樹梢上,鳥雀們在枝椏間飛上飛下,似乎也交流着節日的心得;綿長的香氣附着在低低漂浮的塵埃裏,似乎塵土都芬芳了每一段土路,那是一個飄香的村莊。

油炸麪疙瘩是故鄉的一種特色麪食,做起來簡單而吃起來香甜,只是把麪粉用開水燙好,清稠適度之後就用筷子用盡攪拌,攪拌均勻之後等油開了就放在油裏炸,放進去隨着“撲稜”一聲,麪疙瘩就在油鍋裏開出一朵朵肥碩的黃色的花朵,像是鴨子在水中歡快地遊玩。女人們在油鍋跟前忙碌着,孩子在不遠的地方翹首企盼,香味在空氣裏肆意地瀰漫着,那是童年的盛宴。廚藝好的女人們炸出來的圓潤、酥軟,而廚藝差點的女人們那個麪疙瘩就像是螃蟹一樣張牙舞爪,可是口感也還是極好。

驚蟄吃麪疙瘩這個習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沿襲下來的,似乎別處沒有這個傳統,只是故鄉有。這也許是和特定的生活習慣息息相關,也許是故鄉人對春天的美好的期盼。

故鄉人生活清貧,可是對春節這樣龐大的節日一點也不敢輕視,到了臘月的時候把那點不很精道的麪粉折騰各式各樣的饃饃,又是蒸、又是炸,因為過年的時候走親訪友都要拿饃饃。可是年過完之後,剩下的最多的也就是饃饃了,不過是自己家的換成了別人家的而已。年過完之後,因為氣温低,饃饃都凍着,孩子們髒乎乎的小手裏拿着硬邦邦的饃饃,紅紅的臉蛋上看不到春天的影子。那些冷冰冰的饃饃孩子們早就吃膩了,就盼着驚蟄的麪疙瘩的柔軟對抗凍饃饃的僵硬,其實也是故鄉人對春天到來的最好的慶賀方式。孩子們盼着吃,也盼着春天,那是春節過後最值得期盼的日子了,那一天,孩子們都抹着油乎乎的小嘴巴好像把春天掛在嘴角。那一縷香味喚醒了故鄉的春天,驚蟄過後人們就開始上地了,女人們裹着頭巾,扛着榔頭去打土塊,男人們扛着鈀開始平整土地,漂浮的塵土幾乎覆蓋了那個村莊,故鄉的春天還是灰頭土臉。

小時候我們家裏窮,孩子多,香油更是奢侈品,有時候母親會使喚我們東家借一瓶子,西家借一罐子。可是到了那一天,我們也依舊會炸麪疙瘩。也許清貧的日子裏更能體會到節日的重要吧。

記得我上國小三年的時候,那時候母親不在家。驚蟄那天是爺爺給我們炸麪疙瘩。爺爺是個慈祥而又內斂的老人,其實農村老人是很少進廚房的,可是別人家的香味黯淡了我們的眼神,也有知道我們內心的焦灼。爺爺便張羅着燙麪,因為孩子多,鍋裏的油少,而灶台又高,爺爺是蹲在鍋台上炸,因為爐子裏火不旺,我們便在裏面放些柴火。那個早晨風很大,煙怎麼也不走正常的煙囱的渠道,就在屋子裏瀰漫,我們一個個眼淚汪汪,可是眼神還是在麪疙瘩上纏繞,一個個黃亮的麪疙瘩在煙霧中顯得越發誘人,幾乎就是現炸現就充實了我們瘦瘦的肚皮。

等到快中午的時候,終於炸完了,爺爺一個也沒有吃就蹲在後院裏嘔吐不止,我們以為他讓油煙嗆了,其實根本不知道爺爺已經是肺癌晚期了。

我記得從那個驚蟄之後爺爺就一病不起了,後來開始大口大口地吐血,爺爺的生命在夏天還沒有來臨的時候一口一口吐完了。無知的我看到爺爺穿着嶄新的衣服,周圍都是親人,我不知道死去意味着什麼,還一臉茫然地看着爺爺眼角流下的最後一滴淚,在大家的哭聲中我也跟着乾嚎,可是胸腔裏沒有悲傷,只是想着也許以後再吃不到他炸的麪疙瘩了。

爺爺走後,這個節氣我似乎再沒有當成節日對待過,尤其是離開那片土地之後。

而今天,愛人卻一次次唸叨,説故鄉人一定要炸麪疙瘩了,從他的眼裏我感受到了一種叫眷戀的情愫。

晚自習下了回家之後,我也開始像故鄉人一樣過這個節氣。當一個個麪疙瘩像是油鍋裏開出一個個肥碩的黃色的蘑菇,我心裏泛着親切的疼痛。孩子誇讚説,媽媽,有時候我感覺你挺能幹的,我不知道你能炸出如此好吃的東西。看着孩子油乎乎的小嘴巴,我似乎又看到了一個小時候的夥伴一樣。走遠的日子似乎又灰頭土臉的站在我的面前,陌生而又親切。這個夜晚,我忽然在醇厚的香味中嗅到了故鄉的味道,似乎故鄉的春天就站在我的窗外。那些單薄的記憶簇擁着我,我説不出的踏實和温暖。

如今的麪疙瘩,有些地方叫油泡泡,聽上去比麪疙瘩要文雅含蓄多了,像個網名或者筆名,我依舊喜歡叫它麪疙瘩,像故鄉人一樣率直和樸實。也許無法冷落這個節日,是因為我們的靈魂裏還瀰漫着泥土的氣息,我們的記憶中還飄蕩着故鄉的那一縷炊煙。

有時候記住了一個節日,只是忘不了一種味道;記住了一個節氣,卻是靈魂深處瀰漫着泥土的芬芳。這個冬天沒有雪,故鄉的春天也一定是一張乾巴巴的臉,那片土地上還能播撒出他們希望的種子嗎?

節日是屬於大家的,充斥着熱鬧、喧囂;節氣是屬於農人們的,流淌着清風、充斥着雷電,看到的是落葉飄零,感受着地氣回升。這個夜晚,我分明感覺到那份温暖從我的腳下一直瀰漫在我的心裏,又從心裏蔓延到我的眼裏,對小村莊突發性的思念就無法自持。

當這個節氣又以節日的方式迴歸到我的生活中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離開那片土地已經很久了,那個慈祥的老人在天堂裏已經好多年了,我只是不知道天堂裏有沒有煙熏火燎。

我知道,那縷清香飄過,故鄉人又開始忙碌了,他們走不出我的記憶,就像是我一直走不出那個村莊一樣。

那個小村莊也像是蟄伏在我心中一個蟲子一樣,在不經意的瞬間醒來,輕輕啃噬着我的心,讓我在疼痛中有幾分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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