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生活的故事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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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生活的故事

散文:生活的故事作文

一、村莊的記憶

法國女作家波伏娃説夏多布里昂用了一句非常漂亮的詞,“過去的沙漠”。意思是當我們回頭尋找過去時,只能看到一片廣袤的沙漠,這裏那裏散落着一些物品,很多印象都是模糊不清的。我百度了這個夏多布里昂,法國十九世紀的作家,沒落貴族。他的這個詞義,十分契合我追溯的心意。

我出生在一個兔子不拉屎的小山村,我們的小村莊被山環繞,居住地帶的地勢就成了溝心,所以村名是帶着“溝”字的。關於這個,還有個傳説,在村碑上有個簡單闡釋。話傳當年皇上路過這個小山溝,碰上了一條大蟒蛇,所以就御賜了“蟒溝”的村名,後來不知道哪代人口音不正給叫成了“夼溝”。上國小在本子上寫學校名稱時,曾一直納悶不已,我們村怎麼就叫成了“夼溝”?學校——夼溝國小。鄰村雷同,據傳是皇上走到那裏趕巧是晌午時分,所以就賜名“正晌”。傳説是我們心理的基石,這閉塞可想而知。但這並不妨礙我無憂無慮地成長,童年的快樂,是我這一生再也無法僭越的幸福。

當時,的確是物資困頓的時期,不能和“質量”掛鈎。我們基本還是都能吃飽飯,蔬菜水果亦沒有現在這樣品種齊全花樣繁多。只有零星單調的白菜蘿蔔蘋果梨,至於其他,壓根沒見過。我十多歲時,二哥在浙江舟山上學,揹回來一大帆布包香蕉,北方的農村甚是少見,起初我是吃不來那個説不出來的膩歪口味,甜滑還有點澀膩。可到後來就剩幾個小時,放學回家餓了伸手抓來,好像一下子又砸吧出它深沉的味道來了,可惜領略太遲。那個年景,每次放學進門的第一句話,肯定就是餓死了。接着就去鍋灶翻出墊飢的飯,母親都會留塊饅頭在鍋裏,其實早就涼透了。這也算不錯的待遇了,因為哪還有別的可吃。有的孩子還只有一塊如今吃着叫養生的“窩窩頭”(我們叫餅子,玉米麪做的,貼鍋邊烙出來),有的孩子壓根就沒有墊飢的(大人忙得根本顧不上)。

那時候玩的遊戲算是豐富的。每天放學進門放下書包,拿着饅頭就跑出去了,門口有小夥伴等着玩呢。項目不少,打毽子、跳房子、跳繩(三人以上玩的)、玩彈珠、打撲克、打羽毛球等,甚至上房揭瓦,下河摸魚,我們都無不用其極。羽毛球拍是二哥去城裏上班後給我買的,全村就此一副,小孩子都來我們家門口搶着玩,有時大人收工,順道也來玩上兩把。天不黑我們不回家,不喊回家吃飯我們不回家。作業都是吃完飯在煤油燈下寫,後來好不容易有了電燈,也是黃黃的顏色那種,比煤油燈亮不到哪去。夜色就顯得更加深重,漆黑的像潑了墨,伸手不見五指,真不是誇張句。但也讓我們睡得更踏實安穩。不像現在燈火通明,霓虹閃爍,讓人的眼睛即使閉着也會被搖搖晃晃的燈光灼醒。

當年,沒出五服的四奶奶家,有個在外面(部隊轉業城裏上班)的叔叔,下了血本買了一台電視機孝敬四奶奶。當時放映的電視劇是《霍元甲》《陳真》,武術傳承的熱血沸騰了我們這些土坷垃的農村人,全村人只要喜歡看電視的,就算不喜歡看還好奇呢,都跑到他們家,滿滿一院子,像放映露天電影似的。

二、童年的四季記憶

每年的清明節,學校都組織我們去給村裏的兩名英雄烈士掃墓,向安息在山後(村裏的稱呼)的英雄烈士獻禮,致上我們最崇高的敬意。白襯衣藍褲子小白鞋紅領巾兩道槓的裝扮,在我刻意肅穆的表情裏掩飾着雄赳赳氣昂昂的澎湃心潮,儘管校外輔導員的老黨員爺爺講得聲情並茂,可我卻自己在腦海導演那一場硝煙瀰漫的戰場,他們像課本上的邱少雲,像董存瑞,都是為了祖國的勝利獻出了自己年輕(一位才十七歲另一位二十多歲)而又寶貴的生命!墳頭的迎春花,像是烈士的英靈,精神抖擻地綻放在我們眼前,讓年幼的我一直以為迎春花是專為他們開放的。長大才知道,原來迎春花在我爺爺奶奶的墳頭也可以長得風生水起。後來學校合併到鎮上,再也沒有給他們掃墓的人了,再也看不見他們的墳塋,不知是被黃土遮掩還是被風沙漫卷了。

初夏的麥子,是温暖的春風給吹黃的。燥熱的打麥場上,東家一堆西家一丘,只一台打麥機得排隊使用,臨到誰家得趕緊召人上場。有牛車拉來的,有小推車推來,我們家沒有牛是兩個哥哥拉來的。父親和兩個哥哥都在外上班,家裏的地就母親一個人種,所以也沒有那麼齊全的農具,也沒牲口。當時我們家的麥子堆在場子東面,人家勞力壯的,早就提前佔據前面了。擔心風雨多變,白天散曬,晚上收蓋。

當時我家養了一條大黃狗,它很通人性。有一天對着麥堆“汪汪”叫個沒完,怎麼呵斥也不聽,也沒發現異樣,可阿黃仍“虎視眈眈”。大哥用叉子挑開麥子,滾出一團和麥子一個顏色的“球”。阿黃上去就要一口咬住,大哥及時吼住,那是一隻刺蝟。氣得阿黃“哼唧”地圍着刺蝟轉圈,精明的刺蝟使勁地捲成球,用棍子挑逗,刺蝟巍然不動。我哥用鐵杴把它給運到東邊溝谷,這才卸掉了阿黃警惕的負擔。

“秋風涼啊,豆角黃啊……”這是母親朗朗上口的秋歌,我只記得這兩句了。金秋是收穫的季節,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我,腦子錯亂不知收穫什麼了。只有砸吧玉米秸稈的清冽甘甜的滋味,仍在味蕾間波動,像金色的太陽映照着玉米地旁邊的池塘水面,熠熠閃光的漣漪,彷彿在我心裏漾開層層波紋。

皚皚白雪的冬天,房檐像拖着長長的亮晶晶的鼻涕似的,伸手就能拽一條,吃到嘴裏涼涼的冰爽極了……

三、成長的必要損失

在我四歲之前,父親司職軍官忠誠守衞祖國,哪裏需要就在哪裏,家裏需要也指望不上。母親成天到晚幹不完的山裏活,奶奶年事已高卻還要看顧我,自是力所不及。我偶染風寒發燒,一隻眼睛被燒成了輕微的斜視。上國小時家境開始扭轉(父親轉業任職,兩個哥哥也早早分配了工作),但我還是在心底積鬱成疾,心理的自卑如芒刺在背,無法自拔,我不想成為別人眼中的異樣。儘管在我十四歲那年,父親經過多番打探找到了能做手術的醫生,治好了我的眼睛,卻無法趕跑我心靈上潛伏已久的那份不可名狀的自卑。這隱形的憂鬱蟄伏於心間,從沒跟人言及,今天説出來,也算是一種卸載,人生一定會有必要的喪失和自卑的成就(因為自卑需要更加努力)。

而立之年,家道中落門楣將傾。叱吒風雲的父親老了,而他的子嗣並沒有承襲“虎父無犬子”的衣缽。窮渡富,隔了千山萬壑。而富落窮,一夜之間。更多的人在逆境叢生時,很容易一蹶不振。看透冷眼薄情,立誓修身闊門。當風雨飄搖的生活稍有起色時,母親一夜之間卒中失語,兩年後父親抑鬱辭世。所有的擔子彷彿頃刻間壓塌而來。日子總是要一天一天地過,做和尚的鐘也是一天一天地敲。無力仰望滿天的星空,只好低眉順眼煮歲月。

此生唯一的幸事,是再怎麼難熬的日子,我還是獨自承擔陪伴父親母親度過了難過的老年生活,並送完父親母親最後一程。歲月如梭,時代嬗變,雖然心裏總會萌生一萬個不足的愧欠,但我已永遠不能把每個時代我所能抵達的最好,獻給遠去的父母,這種錐疼時常令我黯然神傷,淚流滿面。人生在世,彷彿只剩我一個人飄搖不定的旅程了,只有時刻化悲痛為動力來轉移。“親人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託體同山阿。”那年母親去世的第二天早晨,陽光明亮地灼痛了我的眼睛,好像我從未領略這樣明媚的日光。一下子襲來前所未有的輕鬆感(真愧疚),再也不用時時刻刻牽掛病榻上的母親,我終於可以隨心所欲地做我自己,任意差遣我的每一段時間(曾被捆綁:伺候卧牀母親、照顧孩子、奔忙生活、每日寫稿),懷念的沉重被分解,頂着空靈的腦殼,渾渾噩噩。從沉沉的悲傷裏冒出幾個字:從此世上再無張金芳。母親並不叫這個名字。母親已在故鄉的山後與父親合葬。

我在某個瞬間頓悟到父母去世時的難以瞑目,是他們有萬般的不捨,有難以安心放下的牽掛。很多人都説一死百了,還有人説老人怕死,我認為人在臨死之前的那一刻將是畢生的最痛,因為有悖逆意志的不得不遠離的至愛親情。

敍説的原始熱情逐漸湮涼,忽然覺得沒有説什麼的必要,我終不能從文學的哲學的高度去為世人寫下什麼權佐的價值,也沒有忠義守孝的道義可揚眉立劍的家傳。所以,只能修身像一朵蒲公英的花,輕輕地飄吧,隨風漂流浪跡天涯,一切浮浮沉沉終將抵達世界之外的重負。

四、記憶的靈魂

榮膺諾貝爾文學獎的波蘭女作家託卡爾丘克説,我們所有人——我們和植物、動物、物體——都沉浸在受物理定律支配的一個空間裏。這個共同空間有着自己的形狀,物理定律在其中雕刻出不計其數的、不斷相互參照的形式……我們的話語、思維和創造力不是抽象的、與世界分離的東西,而是其不斷轉變過程中在另一個層次的延續。

時間將過去拋在一望無垠的沙漠裏,被狂風肆虐過的地方,都能吹出潛藏的故事的形狀,每一個瞬間的場景或者每一個相熟的東西抑或一段相熟的情感,都不是時間之外的獨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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