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故鄉印象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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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故鄉印象

散文|故鄉印象作文

故鄉的記憶是遙遠的,但又是親切而牢固的。有人説,人一上年紀,問他昨天吃的什麼,可能半天想不起來,但聊起兒時的趣事,卻能條清縷晰,記得清清楚楚。現在看來,還真是那麼回事。

我的故鄉是個大村,古稱陽阿,今叫大陽。人民公社時,僅西大陽就有九個生產小隊,東大陽更不用説,光是生產大隊就分了四個。近兩萬人的村子,每天早上出工,生產隊長粗聲大嗓的吆喝聲剛停,那邊就有人開始挨門逐户收飯。因為,人們勞作的地塊,距離村子足有十多裏之遙。

故鄉村子雖大,但卻安靜祥和。三面環山,一面傍河,東西佈局,逶迤近十里,就像一個身材修長的睡美人,靜靜地躺在這塊有着兩千六百餘年文明史的土地上。所傍河流,古稱陽阿河,等到我們這一輩記事時,陽阿河的稱謂已經無人提起。小夥伴們要去逮蝌蚪,打水漂,只要説一聲“河邊去”,大家馬上心領神會,河邊集中,從未有人在河字前面冠以陽阿二字。那時,還無環境污染一説。蜿蜒曲折的一條河流,水是清的,沙是淨的。清澈見底的河道里,水草茂盛,不時能夠看見蝌蚪擺着細尾,自由自在穿行其間。河邊常有嬸子大媽在洗衣服。只見她們麻利地支起一塊石板,把搓揉過的衣物放在上面,拿起棒槌使勁捶打一會兒,再在河裏漂洗乾淨,隨手晾在身旁一塵不染的青草地上,花花綠綠,一簇一片,太陽一照,煞是好看。東西大陽交界之處,是片寬闊的河灘。人們在河灘上種上了楊樹,據説是加拿大楊,可老百姓管它叫鑽天楊。鑽天楊這個樹名的確形象。記得一九六三年,我剛去巴公上國中時,這片楊樹也才剛剛栽下,每隔一個月回來拿取生活費,路過河灘,都會驚喜地發現,亭亭玉立的小樹,又長高了一截。等我念完三年國中,已經成林的一大片楊樹,身軀偉岸,高大挺拔,相互較勁,直指雲天,使人不由得想起偉人慾與天公試比高的詩句。風兒吹過,離着多遠都能聽到樹葉嘩啦啦的聲響,似在拍手歡迎我這個即將返鄉投入廣闊天地,爭取大有作為的懵懂青年。

那時的故鄉美則美矣,但是實在太窮。村裏沒有任何企業,鄉親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全靠土裏刨食,眼巴巴盼着年底憑工分分紅。而大多數情況是,平時有個大事小情,都需要花錢,不得不找村裏支書主任説着好話提前預支。等到年底,往往是滿懷希望化為泡影,高興而去,空手而回。我清楚地記得有一年,全年每人只能分到五斤麥子,然而即使這區區的五斤麥子,也早在端午、中秋提前發放過了,害得不少人家大年七年級只好用玉米麪煮疙瘩代替餃子。好在那時大家都在生產隊裏討生活,要窮一起窮,倒也窮得坦然,誰也不笑話誰,誰也不怕誰笑話。

時間到了上世紀六十年代後期,人們的觀念開始有了些許轉變。清理階級隊伍運動中,公社派駐西大陽的包村幹部是個明白人,力排眾議,把村子北面一個廢棄多年的煤礦重新開了起來。在那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一類奇談怪論甚囂塵上的大環境下,這可是一件離經叛道的事。但是,煤礦給大隊帶來的利益是實實在在的,公社的人裝聾作啞,不加干涉,老百姓更懶得去管閒事。於是,這個煤礦便默默地生存了下來,乃至後來升格為公社管轄的企業,亦即現在的中窯煤礦。

真正的破局發生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後期。鄉鎮企業蓬勃發展,私營企業大量湧現。大陽原本就是煤鐵之鄉,冶煉鑄造業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鐵礦富集,煤炭資源儲量大,埋藏淺,便於開採,於是,個人集體一齊上,開煤礦、煉生鐵幾乎到了瘋狂的地步,用處處挖坑,遍地冒煙形容當時的情形,一點也不為過。那時我已從部隊轉業,有時從城裏回村,時近傍晚,離着十多裏地,就能看到家鄉方向像燃着火燒雲,半邊天都被映得通紅。及到近前,沿河二十多個小高爐一字排開,煙霧繚繞,噴着火舌,一股股熱浪撲面而來,我敢斷定,當年大鍊鋼鐵也不會有現在這個陣勢。

小高爐小煤窯為家鄉帶來了畸形的繁榮。大大小小的煤老闆、鐵老闆應運而生,歌廳、酒樓這些原本城裏才有的高消費場所,也在故鄉的繁華地段生根,而且生意火爆。五里長街,隨時可見衣着暴露、濃粧豔抹、操着外地口音的年輕女子招搖過市,惹得本地人們頻頻側目,流露出複雜的表情,是豔羨?是鄙夷?是欣賞?是迷茫?不得而知。人們的價值觀受到了極大的衝擊,茶餘飯後的話題,幾乎全都轉移到了誰家最近賺了大錢,哪個一貧如洗的光棍漢,一夜之間變成了腰纏萬貫的大老闆。生態環境受到的破壞,更是觸目驚心。河灘上的鑽天楊早被砍伐一光,取而代之的是堆得山樣的鍊鐵廢渣。水清草美的小河干涸了,陽阿河真正成了《大陽志》裏的一個典故。各家各户的自留地,不管有煤沒煤,都被挖得坑坑窪窪,反正不用審批,沒人舉報,也沒人干涉。龍王爺越來越不待見大陽這塊地面了,光顧的次數越來越少。有時好不容易看見烏雲壓了過來,可就是乾打雷,不見半個雨點,一陣風颳過,馬上雲開日出,又是一個大晴天。原因麼,人們自然心知肚明。那麼多土高爐,炭火烘着,煙塵排着,温室效應不來光顧那才怪呢!但是,在當時的大環境下,人們又有什麼辦法呢?總不至於重蹈覆轍,效仿上輩,成羣結隊前往龍王廟祈雨去吧!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所幸家鄉也有警醒的時候,警醒於金山銀山不如綠水青山理念的振聾發聵!一天,村裏戰友打電話告訴我,家鄉要大力發展旅遊業,並把旅遊業確定為興鎮富民的支柱產業。當時我還有過隱隱的擔心,這一發展戰略能行嗎?遠方的遊客會來嗎?要是大老遠來了,讓人家看什麼?雖然我知道,家鄉確實文化底藴豐厚,擁有我國北方最大的明清古建築羣,被專家譽為“中國古城鎮活化石”,但是長期偏居一隅,藏在深閨人不識,要想將她打造成一張響亮的旅遊名片,引來八分遊客,談何容易,僅僅前期開發所需大量資金一項,就是一個天大的難題,那可是真金白銀啊!沒有想到的是,家鄉的人們硬是主動走出去,放低身架,招商引資,生生用真誠和熱情打動了北京的投資集團,一下引資五億元,堪稱大手筆,創造了令人叫絕的奇蹟!接下來,全鎮上下一條心,大家齊努力,僅僅用了兩三年時間,家鄉就實現了華麗轉身,面貌鉅變,用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形容,一點都不為過。大陽古鎮的名頭從此走出了太行山,叫響了全中國。每年國慶、春節長假,中央電視台播放各地著名旅遊景點新聞時,總少不了大陽古鎮。四面八方的旅遊團隊慕名而來,投入古鎮熱情的懷抱。人們穿過高懸《陽阿古鎮》牌匾的城樓,徜徉在青石板鋪就的老街上,探訪幽幽古巷,參觀明清風格的宅院,品嚐只有這裏才能吃到的美味饌面,往往流連忘返。狀元府、天柱塔、湯帝廟、龍樹等等景點更是讓人嘖嘖稱奇。如果有幸晚上來遊,還可觀賞到打鐵花表演。鐵匠身穿背心,頭裹毛巾,左手舀上滾燙的鐵水,高高拋起,右手迅疾揮舞板子用力向外打去,只見一簇簇鐵花在夜空中綻開,似火樹,像銀花,映得大地如同白晝,比起城裏時新的煙花,多了幾分粗獷,添了幾分野性。尤其令我歎服的是,家鄉的人們竟然從歷史典籍中挖掘寶藏,發現了趙飛燕這個身輕如燕,據説能在人們掌中跳舞的漢代老鄉!於是,澤州縣上黨梆子劇團排演了新編歷史古裝戲《香山舞娘》,古鎮成立了“飛燕藝術團”,文化大院旁邊裝修了《燕瘦樓》,趙飛燕儼然成了家鄉旅遊的代言人。歷史上,趙飛燕也許確有此人,但多以紅顏禍水、紅顏薄命對其貶斥。但是,心地善良、寬容厚道的家鄉父老卻不這樣看。他們認為,一個容貌出眾的弱女子,面對赫赫皇權,能有幾分抗力!隨波逐流不是她的錯,紅顏禍水的罵名更不應該由她來背!於是人們賦予了她美的化身,把她當成了大陽人傑地靈的佐證,奉為了家鄉值得對外誇耀的歷史名人。

應當承認,自己常年在外工作,對於家鄉通過實施旅遊興鎮戰略,到底產生了多大經濟效益,確實知之甚少,也沒有下功夫打聽求證。因為我一直認為,數字是枯燥的,而且恕我直言,我們現在的統計數據,多多少少摻有水分,沒必要在這個問題上過分叫真。我更喜歡跟着感覺走,喜歡通過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自己判斷綠色GDP給家鄉帶來的變化。高興的是,近年來,自己從工作崗位上退下來後,反倒多了親近家鄉的時間。每月總有那麼幾天,不是應本村戰友之邀,回到家鄉把酒小聚,要麼就是陪同身邊好友或者鄰居,暢遊古鎮,當一回義務解説員,盡一次地主之誼。回去的次數多了,看到鄉親們臉上的笑容多了,一些奇怪的想法也就時時在心中萌動,有時,竟然懷疑起詩仙李白“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判斷是否正確。不是嗎,沒有近距離親近、體察事物的內在變化,哪能見微知著,認識到事物的本質?怎麼能説置身事外,反倒能夠識得廬山真面目呢?當然,我也清楚,這是一種強詞奪理的質疑。之所以產生這種怪誕的想法,也只能用對故鄉愛之太深來解釋。於是,我便一次次發自內心地向家鄉送上衷心的祝願,祝願我魂牽夢縈故鄉,真如浴火重生後的鳳凰,能夠乘時代之雄風,鳴時代之新音,展翅騰飛,越飛越高,越飛越遠,飛向更加燦爛輝煌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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