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散文】屋寬不如心寬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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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散文】屋寬不如心寬

【名家散文】屋寬不如心寬作文

房子於我家來説,是一個收落了許多鮮活生活軼事的籮筐。數十年來,我家或窮或富,或喜或悲,都與房子有着某種關聯,房子又像是一隻深藏不露的眼睛,真實完整地窺視了我家數十年來生活變遷的種種場景。

我的祖上生活在浙北錢塘江邊的一個小村裏,我的爺爺和我父親的爺爺都以木匠為生,而我的爺爺更因擅長建造房屋而被當地人尊稱為“大木匠”。那時周邊數十里地人家要建房屋必恭請我爺爺領銜,架樑時往往由我爺爺架設房屋中最長的一根木樑。不過由於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中國始終處於兵荒馬亂的戰爭狀態,鄉下要建房屋的人家並不多見,我爺爺雖有一手造房的好手藝也不得不離開故鄉來上海謀生。五六十年代的上海,替人造房的機會也並不太多,居住在棚户區的居民雖也時有翻修房屋的動作,但終究不能算作建房,加之那時我爺爺已步入老年,因此在我的記憶中,除了幫我家建造了一間小小的樓房之外,我爺爺在上海並沒有留下過造房的精彩之作。

讓人有些稀噓的是,我爺爺一生建房頗多,最終卻為房子送了性命。那是在文革年代的某一天下午,我爺爺與他的房客為房子的一些瑣事發生爭執,一氣之下迸發了腦溢血,三天之後就在鄉下祖屋的廳堂命歸西天。也就是為爺爺送終,我第一次去了故鄉看見了祖屋,這是一組多幢建築圍成、有諾大天井的老屋,那些圓潤結實的木柱、粗壯的橫樑和齊整黑瓦、挑檐式的屋頂顯現出一絲豪宅的氣派,據説這是我爺爺的爺爺百多年前從一家破落大户人家手中買下的,是當時小村裏頗為耀眼的一個建築院落。我爺爺因是家中的長子,因此在院落中佔據了一幢最大、最好的房屋。

可能是世代木匠的緣故,我的家族裏能做木匠的人多如繁星。我父親也會一點木匠之道,但他在解放之初進了工廠之後就連僅有的一點手藝也變得生疏了。在我的印象中,父親的全部木匠本領都體現在我四五歲時我家建造的那個小樓房中。那時家裏小平房被折掉翻造為新樓房,父親和爺爺帶着一幫人整天起早摸黑在樓房中勞作,從打地基到房屋架樑以及最後的蓋瓦都有我父親跑上跑下的身影,那時對父親的感覺好像他無所不能。大約一個多月後,我家有了一幢簇新小樓房,比之左鄰右舍的低矮棚户房,我們家有種鶴立雞羣的優越感。相伴於我家的樓房建造,是我的一段慘痛的生活記憶,那是在建造我家樓房時我和姐姐暫寄居在離舊屋不遠的我姑媽家。有一天,我和姐姐在從家裏返回姑媽家的路途中,遇上了一個剛從老火灶(熟水店)上提了一瓶開水急衝衝趕路的半大小孩,那趕路小孩不慎把熱水瓶撞到了我頭上,頓時滾燙的開水從頭而下把我燙得昏倒。父母親不得不一邊忙於家裏在造的房屋,一邊來醫院照顧我。

我們家的小樓房在文革結束後的七十年代末被折遷了,政府在折遷後的地塊上建造了幾排公寓房,在那個年代這些房子是眾人眼中的寵兒。但因為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分房時,房管所分房的粗暴與蠻橫無以復加,我們家被迫分到了與另一户人家合用煤衞的兩室户,為此,這成了我母親多年來的一個心結。因為天性愛乾淨的母親是極不願意與他人合用一個廚房和衞生間的,若不是那年因為我要參加大學聯考需要一個安靜穩定的居所,在盤桓很久無果之下接受,母親可能至死也不會同意這樣一個分房方案。

在以後的很多年中,母親逢人必説她的分房不快,整天嘮嘮叨叨的樣子讓我們姐弟幾個變得無所適從。直到多年後,我姐姐、妹妹分別出嫁,我們另購置了一間房置換了與我家合住的鄰居那一室之後,還是常能聽到母親的抱怨的聲音。老房拆遷帶給母親的傷害遠不是一間房所能了結的,只是隨着時間的推延,我們家住房的局迫蕩然無存,母親抱怨的聲音才漸行漸遠。

兩室户的住房對五口之家來説是有些顯小了,但在那個年代應該算是有了一份竊喜,尤其是對於常年居住在棚户區的普通百姓來説,一套寬敞明亮的公寓房,足以流露出鹹魚翻身的良好感覺。我的中學同學那時常樂意來我家進行一些同學聚會的活動,或許也是對我家的新工房青睞有加。不過,到了我姐姐談婚論嫁的年代,家中的住房空間顯得愈加的緊張了,在我姐姐將結婚新房做在我家二室户內的那一年,我只能擠進一個用陽台封起的小空間內,那種侷促和逼仄至今如同高清晰的影像畫面留在我記憶的深處。但也因這個狹小的空間,給了我一個無人打擾的空間,促發了我的文字寫作動力,在這個隱祕的小空間裏我,我寫了不少日後發表的作品。

或許是迫於家庭住房的壓力,九十年代起,從單位裏爭取分房成了我那時生活和工作最大目標與動力。大約在1995年間,我原先供職的單位分給我一間14平米大、位於浦東的老式工房,那時浦東遠不如如今的繁華和知名,加上一室户的房間讓我這個在單位裏已廝混了十多年的老員工感覺特別差。於是,在一個大冬天的夜晚我去了單位分房最高主管的家裏與他論理,理由是我這個有着大學本科文憑和中級技術職稱且三口之家的專業技術人員分房,竟然比不過一個沒有婚戀對象只為領導開車的司機。那位曾經在軍隊任高官轉業後成為單位工會主席的分房一把手開始並不把我放在眼裏,以一通官話和套話來敷衍我的申訴,後來又以威脅和恫嚇的口氣試圖讓我屈服於分房的既成事實。然而,生性羈傲不訓的我並不願意就此退讓,我以向市乃至更上一級部門反映他們分房中的不公來應對他的囂張。可能是他們分房中做了心虛的事,也可能被我那種特立獨行、破釜沉舟的氣勢所懾服,時隔不久,那位分房主管授意手下人轉給我這樣一個口信:“下次分房位列一排一座。“果然二年不到,在又一次分房時我被率先換了一套在上海市西內環高架附近的二室一小廳工房。

分房後不久,我便把這套我稱之雞肋的工房賣掉了,並在開通地鐵後不久的閔行地區買了一套新的公寓房。此後,又一發不可收地在新房附近買了幾套房子。房子買多了就指望父母能住在一起,但不知是父母貪戀老宅的熟悉還是不習慣閔行地區的偏僻,不願意搬來與我同住一個地區。於是我將多餘的房子出租,但不曾想由於房屋出租竟也給我帶來了與我爺爺相似的命運。與許多房客博弈引發的磨擦,雖沒有要了我的性命卻也奪走了我人生不少的快樂。最典型的是其中的一個房客,雖為熟人並給了相當低廉的房租,但他仍以各種理由拖拉我的房租。不得已將他告上法庭。一場官司下來,那房客雖被我掃地出門,但我殺敵一萬,也自傷八千,好長一段時間自責於交友不慎。

這些年,買房與賣房的事一直在延續,與房屋相關的喜事悲事也在不斷地交融疊加,有些驚奇,也有些啞然,感覺到一種宿命的力量。但生活總要繼續,不論屋檐下的故事未來會產出什麼新的篇章。但萬變不離其宗的是,人生總要面對一些快樂和不快樂的事。想到我爺爺告誡我父親的那句:“屋寬不如心寬”的話,有些特別的釋然,房屋無論好也壞,無論奢華與簡樸都應處之泰然,就讓心態決定一切。不管房屋故事內容如何變化,順其自然將其成為生活的一部分。如此,生命就會變得輕盈一些,人生的樂趣也會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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