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經典 ‖ 移民的鄉愁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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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經典 ‖ 移民的鄉愁

生在大都市裏的我不曾真的知道什麼是鄉愁。

散文經典 ‖ 移民的鄉愁作文

儘管小時候家裏有長了柿子樹、種了花草的前院,也有種滿黃瓜、西紅柿、豆角的側院,有免子的小窩,有貓咪玩耍的院落,儘管十來歲搬到幾公里外的樓房之後這一切都消失了,儘管也覺得小時候很快樂,可畢竟是開始長大的大都市裏的孩子,從院子走進樓房只不過是搬個家。再路過那些從衚衕變成大街,從平房變成樓房的地方,也只是感歎一下城市的變遷。鄉愁於我,是余光中的詩、齊豫的歌,帶着淡淡憂傷的美好,或是夏加爾的畫、塔科夫斯基的電影,抽象的超現實主義的牧歌。從不曾理解“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是種怎樣刻骨的鄉愁。

到淅川,聽的最多的一個詞是移民。一個縣,短短的幾十年裏因為修水庫,因為南水北調的曠世工程而遷移了將近40萬人。電影天河裏講了移民,很多的攝影、文藝作品裏也有感人的畫卷,動人的故事,但只有到了這裏才真正地開始瞭解什麼是移民,什麼叫家鄉。

修水庫的移民是按等高線劃定範圍的,線下的人必須走,線上的人不能走,一個鎮被一分為二,一個村被一分為二,一個家族被一分為二,甚至一個家也被一分為二。老大住在山上,老小住在山下,兄弟姐妹就這樣地被分開了。孩子在山下,爺孃在山上,三代四代的同堂就這樣被分開了。家在山下,墳在山上,年年可以寄託的哀思,就這樣地被阻斷了。走的時候,不是奔向新生活的期盼,而是不知歸期的分別。異鄉的生活艱難如斯,尤其是六十年代的那場大移民,數年之後回來看看這片土地的不僅是被歲月浸染了無盡滄桑的漢子與女人,而是無數難捨故土的魂靈。所以最後一次移民,時任省長的李克強説,以前的移民太悲慘太悽苦了,儘量不要再移去外省,要讓他們留在河南。即便如此,移民們和家鄉仍然有着無法剪斷的聯繫,仍有無盡的困難需要家鄉的幫助。比如移民的孩子考學難,縣領導們輕輕一句只要是移民的孩子上不了學就回來上,暖了無數人的心。移民們是不能再回來定居的,但他們總想回來看看,年節裏來看看親友,祭祭祖掃掃墓,哪怕墓已在水下,仍是一種寄託。

剛到縣裏的時候外出開會,認識了位在隔壁縣工作的同志。他聽説我來掛職,特別熱情地對我説他是移民,老家在淅川,他對所有來關心和建設他家鄉的人都充滿敬意。初聽的覺得這也是種寒暄的方式吧。因為工作關係偶有聯繫,每次他都會在不覺中提到類似的話題,大都只是幾句話,卻總讓我覺得有些矯情。那時候他五六歲,第一次坐汽車,坐了很久,得有兩天吧,然後到了湖北,從此成了移民。在我看來不就是一個屁孩兒搬了個比較遠的家嗎?他卻説自此家鄉再也看不見了,每年都只能回來在水邊遙寄他的奶奶。

有一日到他辦公室,看見一幅裝裱得很好的零號圖紙那麼大幅的淅川地圖。有些調侃地説,您還真是對老家念念不忘呢,這地圖比我辦公室裏的都大都豪華。他看了看我,走到地圖邊,輕輕地觸着那一片水説,他真正想看的不是這一幅,他一直想找一幅老地圖。我問九幾年的還不夠老嗎?他搖搖頭,説他想找一張沒有水的地圖,就想想看看那些地名印在地圖上,證明着他的老家真實地存在過。那一刻,我的心莫名地被感動了。

我喜歡地圖,收集了很多,是覺得它充滿藝術的味道,也是工作中不可缺少的工具,卻從沒想過地圖也有温度。回縣裏就開始找地圖,五十年代一個縣的地圖着實不太好找。幸運的是我找到了。看着這張一九五九年的地圖,沒有水庫,只有一條河,而上面密密的地名,彷彿一下子都變成了一個個真實的村莊,裏面有田地、有炊煙,也有孩子們的歡笑,第一次感覺到地圖的温度,欣喜而感動。

對着地圖看了很久,似乎每一個地名都想講述它的故事。我不知道朋友的老家是哪兒,想打電話問問,又想給他個驚喜。於是寄了過去。兩天以後,收到了一封信:

早上上班收到您寄來的書籍,直接找到那張圖,看着熟悉的李官橋地名,就回到了懵懂時期下河遊玩的童年!這個地方就是古丹陽、這個地方就是我離開淅川背井離鄉到湖北荊門的地方、這個地方就是現在水面最寬的地方、這個地方就是庫水最深的地方、這個地方曾是淅川最富饒美麗的地方、這個地方更是楚國與楚文化的發祥地!丹江河水在這裏拐了彎,浸潤得這片土地象油一樣肥沃!丹江河水在這裏拐了一個彎,護衞並滋養了古楚人與現代淅川人!《山海經》裏有着這裏美麗的記載……

但這一切的一切,都隨着一座大壩,一池清水,隨水而逝!美麗的故事、動人的傳説再也看不見曾經承載她的地方!將來,一代又一代地過去了,李官橋、埠口、三官殿、下寺這些肥沃而又美麗的地方會不會也隨風而逝!!!

信的開頭和結尾各有一句謝謝您!這一次我知道這是發自內心的感謝。打開地圖找到李官橋人民公社,就在水邊,和下寺隔水相望,往上游是埠口。原來他的家就在河邊,那條承載着童年的河不是因環境變遷消失了,而是淹沒了他的家。再往遠處看,水庫淹沒了淅川肥沃的平原,丹陽川、順陽川、板橋川28.5萬畝耕地淹沒殆盡,以至於南陽糧倉的淅川連當地幾十萬人的口糧都解決不了。淅川,自古就是產米的地方,淅字在孟子和毛詩(西漢毛亨註釋的《詩經》,也是現在流傳的版本)的註釋中都是淘米啊。

水中央的那個地名是三官殿人民公社,那裏沒有河,三官殿的小孩子們可能從來都沒有見過河,沒有下河摸過魚蝦,可他們的家卻被無盡的水淹沒了。如今,因為送往北中國到達北京的一庫清水,從明成化七年(1471年)就開始建造的淅川的老縣城,統率着它一百多個村莊,永遠靜靜地躺在清澈的水底,這就是淅川人的奉獻,最無私的奉獻,我們應該銘記的奉獻!不僅如此,水庫的建成不是這奉獻的終結,只這奉獻的一個結點,因為守護這庫清水同樣需要奉獻,只要庫水不竭,這奉獻便不止。

回望這片土地的鄉愁,就象冰心的鄉愁,我們在海舟上相遇的小孩子的鄉愁,為着故鄉,我們原只是小孩子!不能作壯語,不忍做壯語,也不肯作壯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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