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水鄉尋夢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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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水鄉尋夢

散文 | 水鄉尋夢作文

都説廣州人沒有自己的故鄉,乍聽起來,這話有幾分道理。我父親祖籍佛山南海,是南海的先民落户省城的第N代“移民”,母親户籍籍貫欄雖赫然寫的是廣州,但根據外祖母口傳,外祖父的先祖是多年前從天津調任至當時的廣東省城、現在的廣州市的。問了些好友,他們説,從天津調任來廣州的先民還有更遠的故鄉……那麼,廣州,就是我這個土生土長的廣州人的故鄉嗎?

從前,每當寒暑假期,聽到身旁的小夥伴説回鄉,我總對他們羨慕不已,羨慕中,我總夢到自己在田埂上撒腿歡跑,身邊掠過一片金黃;更夢到自己在緩緩流淌的小溪立於小船,撐一支漁獲後的長篙,和着夕陽中的水聲,在淡淡的鄉愁中晚唱……

然而,城市的樂章只能是人聲嘈雜、車聲呼嘯,日子在柴米油鹽的忙碌中度過。我不想把鋼筋水泥的叢林當成故鄉,可這樣,“故鄉”就只是城市人的一個遙遠而浪漫的夢想嗎?

今年春,事業有成的表弟在廣州南岸買了一套豪華住宅,賀新居入夥,表弟設宴在豪宅附近最高檔的酒樓。包間內,舅舅早已在面對玻璃幕牆的位置落座,居高臨下、默不作聲地觀察着他熟悉的南岸日新月異的變化。

菜過三道,酒已乾了半瓶,舅舅的話就多起來了。“都變啦,昔日的澤國,今日的高樓啊!”推杯換盞間,舅舅的話匣子打開了:

小時候,舅舅在讀的中學就在泮塘,他因頑劣而號稱“泮塘小霸王”。為幫補家計,“小霸王”假日常隨父親到泮塘、南岸一帶撈“蒲喬”(一種浮於池塘上的水生植物)回家餵鴨子。那時候,那一帶有數家門前便能嗅到茶香的茶樓。託着鳥籠逛累了的老人家走到茶樓,嗅到茶香,都把手上的鳥籠掛在敞開的茶樓門面的欄杆上,然後進去“一盅兩件”。

有次,一個光頭老伯背對着大街,依靠在茶樓欄杆邊坐着,他又圓又大的腦袋光可鑑人,隨着他一邊歎茶,腦袋還一晃一晃地,十分招眼。當時正撈魚蝦的“小霸王”玩心頓起,爬上茶樓的欄杆,右手食、中兩指彎曲成鈎狀,指彎處用力往光頭老伯油光可鑑的腦殼上鑿去……光頭老伯受到突襲,哪肯罷休,立馬從茶樓裏追出來,趕得“小霸王”到處逃竄。“小霸王”由池塘邊逃到湧邊,由湧邊又跑進淹着水的菜田,慌亂中,“小霸王”腳下一滑……光頭老伯氣喘吁吁地看到滾得滿身泥水的頑童才悻悻作罷。

舅舅的回憶,給大家帶來了一串歡聲笑語。看着眼前這個慈眉善目、已經聰明“絕頂”的昔日頑童,一如當日那倒黴的老爺子一樣,晃盪着油光可鑑的圓大光頭,興致勃勃地回味着西關舊事,我心裏暗笑:要是此刻就在您背後,一干正聚堆遊戲着的您的孫輩,如當日“小霸王”般,給您來個“當頭棒喝”又會怎麼樣呢?“嘻嘻嘻……”想着,我竟不知不覺笑了出來。

“笑什麼呢?”舅舅看到我因思考走神的樣子,拿着酒瓶子走了過來。

“滿城晨霧滿樹花,

滿目青葱現芳華。

廬寓南岸春夢醒,

豪宅尋常百姓家!”

不勝酒力的我忙端起茶杯,信口迴應。

響亮的掌聲響起,舅舅用酒杯輕輕碰了我的茶杯一下,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自西關的老宅拆遷後,我搬進了廣州海珠的老城區,假日的閒暇,我徜徉在青石板長街上,漱珠橋、環珠橋、躍龍橋、無名雙橋的殘影和鱗次櫛比的斑駁的青磚舊瓦房被肆意淹沒在市場小販此伏彼起的叫賣聲中,昔日那“一彎碧水綠,兩岸楊柳青”的清溪和河岸,早已變作了今日的街市。只有鑲嵌在青磚瓦房門口的木趟攏和那腳門兩側斑斕的滿洲玻璃上的鴛鴦,無言地細説着水泥板下覆蓋着的縱橫河網曾經的蜿蜒錦繡……

千年名城,水韻無限,吸引着我探古尋源:我見識過深埋西湖路商業建築羣下西漢南越王國水閘遺址那令人震撼的宏大,也因藥洲五百丈長湖萎縮成如今一泓綠水令我唏噓,更因海幢寺由臨江的佛剎“進化”成臨鬧市馬路邊寺院而感歎——歷史在摧枯拉朽的前進中引領着大地的變遷,同時又不斷增添軒轅記憶的芳華,我並未無奈,但我不想讓腳下還遺存的逶迤小溪的殘跡、早已斑駁卻能恢復別緻的小橋在叫賣聲中被淹沒而令我扼腕,因為,那是我心中遺存的夢,清澈水鄉的夢……

讓我再夢迴一次,夢迴百年前那水網縱橫的南粵名城呀!於是,我賦夢以神力,讓夢掀開綿延的水泥板,下面的河涌重見天日;讓夢濾去水中的污濁,流水重歸清澈;夢讓河中的魚蝦與河岸的垂柳紅荔重生漸長,讓岸旁重現灰磚碧瓦鍋耳牆,讓畫舫遊弋,讓鴨鵝歡歌……這如何不是我夢中的水鄉,夢中的故鄉?!

也許,現代化城市高速發展的今天,昔日的水鄉只能深深地、深深地內斂於城市土層深處,如土生的廣州人,義無反顧地參與到讓城市大變的規劃與建設中,故鄉的山山水水卻總在夢境中小心翼翼地掬奉。

夢中,我在兩邊金黃的稻田埂上跑得淋漓歡暢,還是在夢中,在緩緩流淌的小溪之上,立於小船的我撐一支漁獲後的長篙,和着夕陽中的水聲低吟淺唱,從廣州溯源而上,到那個叫“南海”的地方(或者更遠),去尋找那城市裏飄渺的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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