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錯,無法彌補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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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錯,無法彌補

有些錯,無法彌補作文

八年級那年,因幾分只差,我從重點班轉入普通班。

那是1994年秋天的一個尋常日子。我的心消極、沮喪,如那天的天氣一樣陰沉。那些日子,我每天都像霜打的茄子,無精打采。儘管老師讓我當了學習委員與英語課代表,但還是無法隱藏我內心深處的悲傷。

後排的李冬梅是個扎着馬尾辮的女孩,皮膚白皙,喜歡獨來獨往。她家離我家很近,我們一來二往,很快就成為形影不離的朋友。她是個多愁善感的女孩,總愛在我面前絮叨她的不幸,父母離異,她跟着軟弱的母親,有一個脾氣火爆的繼父,易怒的繼父稍有不順就對他們母女拳打腳踢,她每天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我非常同情她的遭遇,她經常捲起袖子讓我看,指着一條條疤痕,告訴我哪條是被打傷的,哪條是被燙傷的,那些疤痕觸目驚心,我既恐懼又同情她。只能安慰她,信誓旦旦的表示,以後我就是她的姐姐了。

我孤僻,不善言辭的個性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尤其是從重點班降到普通班,更感覺到自己被這個無情的世界拋棄了。原來,我跟她之間有這麼多共同點,我們一塊跑到山頂上痛罵上蒼的不公平,彼此哭訴生活中的痛苦,就像兩個被丈夫拋棄的怨婦。我們相互依存,孤獨又卑微。

一次,兩個女同學嘻嘻哈哈打成一片,嬉笑中不小心撞到了正在寫作業的我,怒火中燒的我把她倆一推,立即破口大罵:“發什麼神經,眼睛瞎了?”慢慢的,我發現同學們離我越來越遠,看見我會繞道而行。

春節的一天,從小一塊長大的表姐來我家拜年,看着我整天吊着一張苦瓜臉,温和的問我:“妹妹,你到底怎麼了,總是陰着一張臉?”我一股腦把所有的委屈與不快都告訴了表姐。姐姐柔和地説:“每個人活着都會有或多或少的煩惱,每個年齡段的煩惱都不同,但更多的是快樂與幸福,遇見煩心事,我們必須要有一顆淡定的心,我們的成績不會因抱怨而進步,生活也不會因抱怨而精彩,在哪裏讀書都一樣,只要認真學習,勤奮刻苦,照樣可以考重點高中,名牌大學,對同學熱情大度點,哪怕你多點笑容,都可以跟同學相處的很愉快!”是呀!這些日子,我就像個神經病一樣,自私,狹隘,憤世嫉俗,不可理喻。

冬梅一如既往地傾訴她的總總不幸,我開始勸她,要她忘記那些不愉快,好好學習,樂觀向上,而她照舊每天給我灌輸那些負面消息與消極的心態。搞得我每天都很壓抑。我慢慢的害怕與她在一塊了,沒事就躲避她,每次,她在我面前哭訴,我會極不耐煩的打斷她。然後儘量去靠近那些陽光、開朗的同學。

陽光明媚的一天,她叫住我,從書包裏掏出一個火紅的蘋果,可憐巴巴的望着我:“很甜,很好吃,拿着”。我沒有接蘋果,看着她,淡淡的説:“我還有事,先走了。”突然,冬梅從書包裏抓起一把水果刀向自己的胳膊劃去,悲痛欲絕的大哭:“為何連你也要這樣對我。”嚇的我沒命的去奪她的水果刀,尖叫聲,哭聲,亂成一團,我緊緊的抱着她,淚流滿面。

那哭聲到底是什麼?直到今天我還沒徹底弄清楚。恐懼,驚訝,慚愧,可憐自己,可憐她?事後,她用冰冷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傷口,臉上毫無表情,甚至沒看我一眼。從此,她不再理我,形單影隻。沒過多久,我就發現她精神出現異常了。開始時,她總是莫名其妙的傻笑,笑的很詭異,後來經常自言自語,答非所問。

班上的一些調皮搗蛋男同學聽説冬梅得了桃花顛,興奮的不得了,就像發現了新大陸。每天想盡辦法在冬梅身上惡作劇來排遣學習的枯燥與壓力,振奮的像中了500萬大獎。一到下課,逗樂的方式千奇百怪。

“來,李冬梅,你現在站在講台上唱一首,《世上只有媽媽好》”我就給你兩顆糖吃,她立馬屁顛屁顛的跑到講台,扯開嗓子大唱: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底下的同學鬨堂大笑,拍手稱快,她也站在上面嘿嘿傻笑,而我卻如坐鍼氈,恨不得馬上把她拉下來,又怕同學拿我一塊開刷,只能怯懦,狹隘的做個隔岸觀火的看客。

“來,李冬梅,幫我好好把這雙皮鞋擦亮一下,我等下賞你一包辣條,她真得樂呵呵的蹲下來幫別人擦皮鞋,那雙髒兮兮的鞋子被她用濕的課本紙擦的乾乾淨淨。擦完後,她傻傻的看着人家,嘿嘿,給我辣條。”

機靈古怪的鄭灶明同學從外面扯一把狗尾巴草,插在冬梅頭上,誇張的説:“哇!真漂亮,你戴起來就像花仙子一樣,千萬別摘出來。”冬梅如獲珍寶,把那些狗尾巴草牢牢的插在頭上,笑的合不攏嘴。

“李冬梅,聽説你同桌喜歡你,你喜歡她嗎?”冬梅立馬跑到同桌面前,痴痴的看着人家問:“他們都説你喜歡我,是不是真得呀?”異樣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對方,嚇得人家落荒而逃。

這場惡作劇在班主任的嚴厲批評下終於平息下來。沒過幾天,她就輟學治療了。九年級那年,她單獨來過教室一次,胖的好像變了一個人。同學們打趣道:“李冬梅,你吃什麼好的,胖成這樣了。”她傻笑的回答,我每天都吃好多好多肉。同學們又繼續問:“你不是去治病了嗎?”她答:“爸爸説我沒病,爸爸説也沒錢治病。”同學的譏笑聲如鋼筋一樣刺着我的耳膜,我就那樣靜靜的望着她,鋪天蓋地的悲傷要把我淹沒。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她。

剛工作那年,一個朋友偶然提到她。她是個苦命的女孩,國中時被繼父強姦過,精神出了問題,後來一直瘋瘋癲癲,再後來她的母親去世了,疏於親人照顧,她的病情愈加惡劣,出去到處闖禍,惹事,後來被妹妹鎖在籠子裏,最後病死了。

我鼻子一酸,眼淚情不自禁的留下來。緊閉雙目,我想起了1995的那個春天,她站在大街上,右手握着水果刀,左手的手臂流着血,眼神無光。

多年後,在同學聚會上,大家提到了李冬梅,很多同學都深深的後悔與自責,怪自己年少無知。倘若成熟點,倘若少點惡作劇,倘若給她一點温暖,李冬梅都不至於淪落到這般地步,但是人生沒有倘若。

依稀記得最後一次她説的話:“雨兒,我遇見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我很怕,不知該如何是好,又不敢跟任何人説……我立馬打斷她的話,不耐煩的説:“痛苦的話就別説了,我不想聽。”

那時作為她最親密的朋友,我的沉默與冷眼旁觀,是一把無聲的匕首,是羣體冷暴力中不起眼的一分子,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幼小的她遭遇無法啟齒的性侵,當她惶惶不安想向我傾訴時,我卻拒他千里之外。最後在她發病期間,為了維護跟別的同學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友情,我選擇了袖手旁觀,隔岸觀火。

時間把你欠下的對不起變成還不起,又會把很多對不起變成來不及。我始終來不及把那些歉意一一向她表達,把所有欠她的悉數歸還。經過漫長的成長,才願意直面青春裏的灰色經歷,以及自己的自私,懦弱。

是的,有些錯,一旦犯了,就無法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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