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裏人,鄉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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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八十年代,我還在鄉下上着國小。也常跟着父親進城,進城賣菜賣瓜,先是坐着手搖櫓的船,然後換成了柴油機帆船。每一回順利地賣完瓜菜,父親總會帶着我走出設攤的那個橋頭,走進那些花花世界一般的街道和商場,以此作為對我跟着他辛苦賣貨的一種褒獎。同時,這也讓我有了回去跟小夥伴們吹牛誇耀的資本:我又進城了,逛了大馬路、看了許多汽車和高樓。可是,每次誇耀完了,我都忘不了要強調一句我內心的感受,我説:城裏人真兇。

城裏人,鄉下人

城裏人兇是我最初的感受,現在細思量,想必是當年城鄉差距大的緣故吧。這差距一大,人就分了階層,城裏人工作輕鬆,收入穩定衣着光鮮,心態上有優越感,看着鄉下人總覺得差他們好幾個檔次。於是,眼光都用俯視和排距,説話愛理不理,神態倨傲現出明顯的不耐煩。這些,鄉下人看着、聽着、感受着,就認定了城裏人看不起鄉下人。小孩子不懂得這些,他們只會説城裏人太兇。

城裏人不但兇,還“小器”,村裏的大人們都這麼説。他們這麼説自然有根有據,絕對不瞎講。原因麼,且聽我説。

俗話説“王母娘娘都有幾門窮親戚”,何況是城裏人。日子過得再好的城裏人也總還有那麼幾個鄉下親戚,這對城裏人而言似乎不覺着什麼,可鄉下人卻頗當那麼回事。平日裏閒聊,有意無意間總愛那麼神氣地表露幾句自己有個城裏親戚之類的話語,以抬身份以長臉面。還不光覺得長臉面,心內還一廂情願地認定城裏的親戚多少總能讓自己沾一點實惠的。這裏的實惠倒不是指物質上的,主要是非物質層面的人脈啊、關係啊啥的。鄉下人認為,自己活在鄉下人際交往少,日子過得簡單,嘴還笨拙,遇個事一摸頭和腳屬於死蟹一隻。而城裏人則不然,他們和市長都生活在一個城裏,捱得近自然人脈廣路子寬,加上城裏人腦子靈嘴巴巧,鄉民眼裏的難事,他們三言兩語就辦了。但有城裏親戚的鄉民有着那種生來的謹慎和小心,平時絕不輕易麻煩人家,只是保持着來往,恭敬地找些藉口送些米啊、面啊、新鮮菜蔬啊之類。等到有了真正的大事,諸如宅基地批不下來,兒女工作分配等能影響鄉民命運前途的事臨頭,這下子得向那城裏親戚開口了。可開了口卻不一定能辦成,辦成了也不一定能十分地如心意,畢竟城裏人也不是個個如想像中的那般能“呼風喚雨”嗎。這樣子,心態失落下就説城裏人“小器”,不肯幫忙,以至於進門換鞋、吃飯碗小這樣的生活習慣也成了城裏人“小器”的佐證。

現在,我喝着茶想到這些事、這些話,倒覺得有些好笑,這哪裏是人家“小器”啊,倒是鄉下人的“小器”和不自信,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上,想像着城裏人都是強者,自己弱者辦不成的事,強者一定能辦成。結果,失望之餘認定了人家瞧不起自己,不肯出力,太“小器”。

轉眼二十幾年,城鄉差距縮小得差不多可以忽略,交通工具的便捷也讓城鄉之間來往密切。城市和鄉村的界限變得模糊、變得淡隱,至少,在鄉民和市民的心裏是這麼感覺到的。鄉下人不再以進城一回為榮耀了,相反,是城裏人週末假日蜂擁着往鄉下趕,趕回鄉下去包地種新鮮菜蔬,去山裏呼吸新鮮空氣,等等等等。鄉下人順應這種潮流和趨勢,廣納四方賓朋當起了老闆、莊園主。日子過得豐潤了,鄉民又數落起了城裏人,感慨起城裏人過得也不易,説現在東西貴了,城裏人柴米油鹽水哪樣不花錢。花錢還買不到好東西,他們吃的菜蔬可能是打過農藥的,吃的瓜果是下足了化肥長的,沒準還用的激素催熟。哪像鄉下人吃的菜、米,都是單獨留塊地種出的綠色食品,只下糞肥,吃着安心、吃着養人。還不光是這些,現在鄉下的户口可比城裏的户口值錢,你看電視新聞裏和報紙上宣傳的“家電下鄉、汽車下鄉”,哪一樣不是鄉下人得的實惠多。宣傳是這麼宣傳,事實也確實得着實惠了,那誰誰買空調買汽車,因為是農村户口,底價談好了,最後又返回好幾百好幾千,而同樣的城市户口就沒這些好處。你説,城市户口有個啥好啊。

鄉下人這下子可提氣了,手心裏攥着的錢不比城裏人少,還比城裏人禁花,心理上的優越感讓他們活得比祖輩父輩們更精神、更自信。據説,現在鄉下有些富村每年還向村民派發紅包,許多在鄉村有房屋的城裏人正想着法地把户口遷回鄉下,他們不想當城裏人了,只是不知老家的村子肯不肯讓你的户口回來。還別不信,我身邊就有幾個這麼着打算的,也有成功遷回了的,也有村子裏卡着不同意的。看來,鄉下人真是趕上了好時代。

只是,最後得説一句,現在的鄉下人種地的越來越少,他們也和城裏人一樣早出晚歸上班、下班、接送孩子,和城裏人一樣做生意、搞項目,出出進進打着手機開着汽車,一看、一想,鄉下人咋不像鄉下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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